難得早飯時人到齊。張瀟破天荒沒睡懶覺,早早就下樓等吃飯,石隕因為頭一晚回得早,也起來吃飯了。
石隕還在十米開外,張旗勝就笑著遞筷子,頭卻朝著大家:“稀客駕到,大家鼓掌歡迎一下。”桌子上配合著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張旗勝不滿意:“激情不夠高,再來一遍。”
這次大家沒再理他。
石隕走過去一把奪過筷子,眼神犀利。“大清早的別膈應人。”
見石隕落座,張旗勝又換成語重心長的語氣,“這才對嘛,年輕人就是要吃早飯,這一日三餐啊,尤其重要……”
石隕無奈嘆息,目光無力地轉移到張旗勝的臉上,“張大爺,您還是好好吃飯吧。”
見大家笑,張旗勝立馬阻止:“都給我好好吃飯!”
難得一次人聚齊,張旗勝清了清嗓子,“我說兄弟姐妹們,大家集思廣益,給我孩子取個名兒如何。盡量發揮你們的想象啊,來來來,頭腦風暴走一波。”
小夢立馬舉手,“老板,叫張(長)得高,或者叫張(長)得帥,怎么樣,夠接地氣吧。”
張旗勝笑著搖頭,“接不接地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反應了你對男人膚淺的審美,小丫頭,整天腦子里想的都是高富帥。”
小夢極力否認,“老板,你別把我想得那么沒品味兒行不,我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
“喲,還成熟穩重的男人。見到帥氣的小哥哥來住客棧,給人家搬行李可帶勁兒了,恨不得連人帶箱子一起扛。”
小夢臉變得緋紅,但還是努力辯解。“小姐姐來了我也幫著人家搬行李啊。我是一視同仁好不好。”
“那表情可不一樣,幫小哥哥是本能反應,幫小姐姐是工作需要。”
小夢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蹙眉思考:啥時候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反應出來了?
夏玲扯了扯張旗勝的衣袖,小聲訓斥:“見好就收啊你,人家還是個小姑娘,有你這么開玩笑的嗎,還沒完沒了了你。”
張旗勝用筷子敲了敲碗,“還有沒有發言的,最好取個有力量、有男人氣概,一聽就能把人震住的那種。”
這是張旗勝內心的訴求,長期被夏玲欺負,他希望兒子將來鎮得住媳婦,別走他這條心酸屈辱之路。
胖子嘴里包著饅頭,高高地舉起右手。“老板,我知道了,叫張(長)得胖,是不是很很有力量?”
張旗勝瞪胖子一眼,“胖子你是不是巴不得全世界人民都和你一樣胖,看吧,叫你取個名兒,一下就把你黑暗的心理暴露出來了。”
胖子:“老板你這是取名呢,還是開心理分析大會呢?害得我們都不敢發言了。”
見張旗勝低頭去取腳上的拖鞋,胖子趕緊躲在夏玲身后,大喊:“玲姐,救命!”
夏玲一把揪住張旗勝的耳朵,把他拎起來。“張旗勝你是不是找抽,不是你讓大伙兒幫孩子取名么?人家好心發表意見,你又開始各種挑刺兒,你最近皮緊實了,想要我給你松一松是不?”
張旗勝痛得齜牙咧嘴,一邊去掰夏玲的手,一邊求饒:“媳婦我錯了行不,你別動了胎氣啊,人家醫生不是叫你淑女一點么。”
夏玲咳嗽一聲,把手松開。
為了挽回尊嚴,張旗勝挺直身板兒,敲了敲桌板兒,儼然一副領導發話的架勢。就差給他面前上杯茶了。
“大家的思路不夠開闊,取這些個名兒太俗氣,這都啥時代了,凡事都要和國際接軌嘛。來,給我個洋氣的名字,中西結合那種。”
張瀟舉手:“哥,可以叫張(詹)姆斯,我喜歡詹姆斯·邦德,可帥了。”說完,她還特意做了007的手勢。
夏玲笑容很無奈:“大家怎么都取男孩的名字啊,那萬一是女孩呢?”
張旗勝迎合道:“就是,那萬一是女孩呢。”
說完,他頭朝一邊,低聲:“呸呸呸,怎么可能是丫頭,必須是小子。”
趁張旗勝轉身前,夏玲的手就守在他耳朵邊了,等他一說完,手立馬揪上去。
“張旗勝,說到底你還是重男輕女是吧,信不信我就給你生個閨女,把你氣死得了。我問你,女孩兒有啥不好的,人家都說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
張旗勝帶著哭腔:“人家喜歡皮夾克嘛。”見夏玲的手上了力道,他只好委屈求全:“得,媳婦生啥我都喜歡,必須喜歡,妥妥的!”
張旗勝抬起頭,見張瀟笑得前仰后合,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臭丫頭,我還忘記問你回學校的事了,你不是要寫論文么,學校說啥時候交?”
張瀟:“就這兩天。”
“那你吃完飯趕緊收拾東西,我給你買今天下午的機票。”張旗勝說著就掏出手機看航班信息。
張瀟抬頭看石隕一眼,接著用祈求的語氣對張旗勝說:“哥,讓我今天再待一天唄,明天再走。”
見張旗勝不回應,張瀟干脆動手去搶他的手機:“哎呀,就多待一天,你給我訂明天上午的行不?”
“那好吧,讓你再瘋一天。”
張旗勝沒有搜集到好聽的名字,不死心,又鼓勵大家頭腦風暴。
張瀟放下碗筷,靜靜地離開。
張旗勝在后面翻白眼,“臭丫頭,啥時候還學會多愁善感了。”
他突然想起同學結婚的事,就和石隕商量。
“石隕,你還記得我們班上那大炮么?他馬上要結婚了,叫我們過去參加他的婚禮。”
大炮是石隕和張旗勝的大學同學,和張旗勝交情深一些,石隕大學時不善交際,他們沒怎么接觸。
大炮是高中的時候發胖的,別人都因為高考壓力變得日漸消瘦,他卻越吃越胖,長得人高馬大的。按理說這種胖子在運動上比較吃力,可大炮跑起來速度驚人,就像一枚發射的導彈。最后,大家給他取了個生動形象的綽號,叫大炮。
大學第一次開班會,老師讓大家上臺作自我介紹,大炮不小心把自己綽號公布出來,引發一陣哄堂大笑后,大家最后只記住了他的綽號。
石隕:“我記得他已經結過婚了吧。”
“前兩年不是離了么?這次是二婚。”張旗勝想了想,忍不住把自己帶進話題,“這年頭啊,像我這么專情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幾雙白眼齊刷刷地看向他。
石隕:“他現在哪里?”
“镕城。”
石隕怔了一下,怕自己聽錯,反問一遍:“镕城?”
張旗勝重重點頭,沒錯,就是镕城。
石隕又恢復平淡的語氣:“具體是什么時候?”
“好像就兩三天后,一會兒我再落實一下。”
“我們得提前過去,是吧?”
張旗勝愣了愣,“我肯定走不開,又是玉器店又是客棧的,現在夏玲又懷了孩子,我得照顧著是吧。要不你一個人去?幫我把禮金一起送了。”
石隕不再說話,用手撥弄筷子玩。
張旗勝認真打量石隕的表情,拿不準他的抉擇。在他印象中,石隕只參加過他的婚禮,當時黎珊尚在人世,他們一起盛裝出席。其他大學同學邀請,石隕頂多給人把禮金轉過去。再說了,這大炮和他交情不深,他又聽說得一個人去,估計沒戲。
其實,大炮只打電話邀請了張旗勝,張旗勝聽說地點在镕城,靈機一動,正好可以給石隕和青瑪制造一次見面的機會。于是他對大炮進行各種暗示,提到石隕和他都在大理,還說什么大學同學現在見面難啊,改天找機會一起敘敘舊。
大炮一聽,就順口說:“你和石隕一起來吧,正好這次還有幾個同學也要過來,咱們可以趁這機會聚一聚。”
張旗勝見石隕很久沒回應,心想計劃泡湯了。
沒想到石隕突然來了句:“行吧,確定好時間通知我。”
說完,他起身往房間走去。
張旗勝看著他的背影,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悅,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一絲久違的希望之光,他抬頭望天,做了個祈禱的手勢。
夏玲拉了拉張旗勝的袖子,看向樓頂:“張瀟這丫頭有點不對勁兒,你最好上去看看。這會兒樓頂風大陽光又強,她這是唱哪出?”
張旗勝:“抽風唄。”
不一會兒,張旗勝也來到樓頂,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這大大咧咧的妹子,啥時候學會多愁善感了,跟哥說說有啥心事?”
張瀟瞥他一眼,沒有回應,手不停輕拍欄桿。
“咋的,不想離開大理?”張旗勝走近一些,斜著頭看她。
張瀟低頭,小聲回道:“嗯。”
張旗勝意味深長地說道:“不是不想離開大理,而是舍不得離開某個人吧。”
被說中心事,張瀟怔了一下,側過頭來默默看向他。
“張瀟,當哥的必須給你把話說透了,石隕是不會看上你的,或者說……你倆根本沒戲。”
“他沒有女朋友,我也沒有男朋友,怎么就不可能了?”
“這不是有沒有男女朋友的事,你聽不明白嗎?石隕不會喜歡你這種類型。”
“怎么你們都這么說,我這種類型怎么了,就這么不招人待見?”
“看來你倆已經攤牌了。不是不招人待見,你別鉆牛角尖行不,我只說石隕不會喜歡。”
“那他喜歡哪種類型的,說不定我能做到啊。”
張旗勝掐眉,欲言又止。“石隕的人生經歷有些復雜,你這種涉世未深的黃毛丫頭,真的不適合他。他需要的……是一個能把他從泥潭中拉出來的女人,那個女人身上肯定得具有一些他比較容易接納的特質,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反正不是你。”
張瀟聽得一愣一愣的,“你是說他去世的女友是吧,一個大男人,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怎么就走不出來呢。不過也沒關系,我還小我可以等。”
張旗勝聽她這么一說,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張瀟根本入不了石隕的眼,他們不是一路人。
他看向庭院中走動的游客,從煙盒中抖出一只煙塞進嘴里,可是樓上風太大,打火機的火苗一躥出來就被吹滅。他轉身背靠欄桿,再次試著打火,仍然沒有成功。
媽的,本來想耍個帥,這風吹得亂七八糟,都沒個具體的方向,害得他作為兄長的威嚴丟了一地。
張旗勝也不想繼續勸導,把煙取下來塞進煙盒:“反正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你們不會有任何結果,別到時候碰得頭破血流的,又怪我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