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讓青瑪有了方向,無論要付出多大代價多大心血,她一定要想辦法幫父親把隕石找到。她還要弄清事情的真相,給父親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走進曾經住過的小區,青瑪觸景生情,每一個角落都有父母的影子。視線每停留在一個地方,都能讓她想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青瑪看見不遠處那個休憩亭里,幾個老奶奶時不時看她一眼,然后低頭耳語一陣,估計她們已經把她認出來了。
青瑪加快腳步朝電梯走去。
她們這個小區已經有些年代,設施都比較陳舊,包括電梯。電梯運行速度很慢,轎廂里張貼著只剩半截的海報,被撕去電話號碼的寬帶安裝廣告,轎廂壁上有幾個小孩子的鞋印……這一切,都讓她感觸頗深。
走到家門前,青瑪一下子愣住了,門上被各種小廣告糊得嚴嚴實實。如果母親還活著,肯定會指著這些小廣告對她說:“青瑪,見到門上有小廣告就撕掉,不然會給小偷造成沒人在家住的假象,這樣他們就會撬開我們的房門,入室偷盜。”
青瑪有些著急,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還好,屋子里還是走之前的擺設,絲毫沒有被翻動的痕跡,電視柜、茶幾、沙發等,也都還蓋著白布。
青瑪從沙發旁經過,手指順帶從白布上一抹,翻過來看,沾上厚厚一層灰。她環視四周,發現屋子比之前陳舊了許多。看來,這沒生命的東西,也需要人的氣息來滋養啊,人不在了,這些沒生命的東西變舊的速度就會加快。
突然發現,快兩年沒回這個家了。
父母離開,快兩年了。
她走到母親最后躺臥的地方,腳下一軟,跪倒在地。
她清楚地記得,當時母親身邊站著的那個男醫生,用一種歉疚和憐憫的目光注視著她。她看著地上安詳的母親,說不出來是什么感受,說是對她的死猝不及防吧,又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不過看見母親躺在她面前,她還是無法接受她的離去,這意味著她們此生再也無法相見。
她甚至還有一絲抱怨,因為無法理解,母親最終還是選擇拋棄她,這意味著在將來的日子里,她將孤身一人、無依無靠。
青瑪抬起頭看向廚房,母親曾經在里面徘徊很久,她手里端著飯菜,不知道要不要送到父親的書房去。她懊惱不已,有時會把飯菜倒進垃圾桶,有時又會硬著頭皮去打開父親書房的門。
“她是愛他的,愛里夾著恨,又愛又恨。”青瑪告訴自己。
她記得父親離開那天對她和母親說:等我回來,就好好和你們過日子。
當時,她刻意去觀察了母親臉上的表情,發現她臉上浮現起久違的笑容——一種對幸福失而復得的喜悅之情。
父親離開那一陣,母親開始精心打扮,臉上氣色好了很多,還給她做好吃的,甚至對她溫柔了許多。
她也天真地認為,從此以后他們又會回到很久以前的生活——一家人其樂融融、歡聲笑語。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父親離世的消息。
父親在酒店墜亡,他喝了不少酒,不慎墜落在酒店的草地上。最后警察以酒后意外墜亡結案。
后來,母親發現銀行卡里多了幾十萬。既然那顆隕石不在了,說明父親用它賣了一筆錢,可是,他怎么又會醉酒不慎墜亡呢?母親把這個疑惑告訴朋友,朋友勸她報案,這樣才會弄清父親死亡的真相。
但那時的她已經心灰意冷:人已經離去,真相還重要嗎?
一個對生活徹底絕望的人,什么事都不會再激發起她的興致,此時的她,就像一具已經丟了魂的軀殼,毫無意識地行走在人世間。
她不但自己不去追尋真相,也不讓青瑪插手這事。她聲色俱厲地對青瑪說:“你對天發誓,一輩子不碰隕石!”
隨后,她又撫摸著青瑪的頭發,聲音柔和:“女兒,這玩意兒會毀掉你的人生,破壞你的家庭。你爸的事已經過去,再也不要追究。從此以后,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將來找個疼愛你的男人嫁了。”
從那以后,青瑪發現母親比以前更消極避世,她的眼睛里看什么都是灰色的,時不時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那時的她,對人生已經不抱一絲希望。
青瑪勸母親去看精神醫生,她卻執拗不聽,說她心理健康,只是需要時間來調節。
青瑪覺得,母親像一盞油燈,遲早有一天,油盡燈枯。想到這里她很害怕,就努力開導母親,向她訴說自己的恐懼,但最后無濟于事。
有一天,母親突然說想做她最愛吃的蘿卜燉牛腩。她興匆匆地回家,卻發現她永遠閉上了眼睛。
母親最終還是選擇父親,拋棄了她。
一切在意料之中,但真正發生的那一刻,她還是覺得非常意外,又措手不及。
青瑪緩緩推開父親的書房門,里面的書架空了一大半,空的那一部分曾經陳放的是父親的書籍,包括那些和隕石有關的。當時母親一生氣,就把那些書籍統統燒掉了。
書桌上,只剩下一盞臺燈和一個筆筒,上面被灰塵蓋得嚴嚴實實。青瑪拉開書桌的抽屜,發現里面也是空的,連一張廢紙都沒有。
她努力尋找,想發現一些和隕石有關的線索,可是把屋子都找遍了,仍一無所獲。
最后,她隨手拿起書架上母親的一本菜譜來翻閱,發現里面竟然夾著一張紙條。
字跡是父親的,這紙條可能是隨手一放。上面寫著一個男人的名字:鄭祥云。名字下面是手機號碼和地址。
青瑪想,這“死里逃生”的紙條,或許是上天的指示。
她越來越堅定接下來要走的路。
青瑪認真看住址,居然是南京的。父親是在南京去世,難道他去見的就是這個人?或者說,這個人和隕石之間一定有著某種緊密的聯系。
她立即掏出手機,電話號碼撥一半又放棄。她覺得,要查明父親死亡和隕石丟失的真相,必須親自去南京一趟。
*
星空酒吧。
石隕一邊喝酒,一邊看那張黎珊和青瑪的“合照”。
他又回憶起她們倆低頭的樣子,黎珊低頭很多時候是因為生氣,那是一種抗拒和執拗的姿態,而青瑪低頭是在犯錯的時候,是一種順從和謙和的姿態。但她們的輪廓外表看起來都一樣,只是內心的情感不同。
他記得黎珊以賭注來命令他做她的男朋友,他不同意,她就賴在路邊不走。他又記起青瑪在電話里說:如果要手串,就自己過來拿。
原來,她們還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厚臉皮。
想到這里,石隕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張瀟坐在石隕面前,好奇地問,嘴角也帶著一絲笑意。
石隕把手機放進褲兜,語氣有些無奈:“不好好在客棧待著,又跑酒吧來干嘛。”
張瀟雙手托起下巴,換成撒嬌的語氣,“客棧里好無聊,我哥那張嘴又討人嫌,整天把我說得一無是處一文不值的。我寧愿到這里來喝酒聽歌,也不愛聽他啰里啰嗦。”
石隕看她一眼,撫摸酒瓶:“我這里也一樣無聊。”
“我不覺得啊。”
張瀟是一個不太把事情放心上的人,有時石隕說一些氣她的話,她恨得牙癢癢的,發誓要和他劃清界限勢不兩立。結果沒過多久,她又把恩怨忘得一干二凈,又屁顛屁顛跟上來了。
石隕很無奈,心想,這女孩可能還沒長大。只要不過火,他就盡量讓著她吧。
這一晚,石隕心情不錯,不但沒擠兌張瀟,還問她的學習情況和對未來的規劃,甚至還勸她說,女孩子別喝這么多酒,一是傷身;二是不安全。
結果張瀟一開心就喝高了。
醉酒后的她變得特別“平易近人”,一會兒主動給客人倒酒,一會兒去幫波仔整理衣領,一會兒又坐到阿樂大腿上,摟著他的脖子和他一起唱歌。這一鬧,引起全場尖叫,客人們鼓勵阿樂和張瀟親一個,阿樂的耳朵一下子紅了。
為了維持酒吧的正常秩序,保住形象,石隕決定提前把張瀟送回客棧。
回去的時候不到十二點,張旗勝和胖子他們還在圓桌玩狼人殺。張旗勝見張瀟爛醉如泥,跑上去就一頓教訓。
石隕說:“你要不覺得浪費口舌呢,就接著啰嗦。不過我得提醒你,她現在這狀況,你說了也白瞎。”
說完,石隕把張瀟交到張旗勝手里。張旗勝問:“你還去酒吧不?”
石隕:“不去,沒心情了。”說完,他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張旗勝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張瀟弄到二樓房間,一邊上樓一邊罵石隕:“既然是順道,都不幫我一把,這個沒良心的家伙。”
張旗勝幾乎是把張瀟扔在床上,張瀟的頭撞到一側的床頭柜上,痛得皺起眉頭。出于本能反應,她蹬了一下腿,結果一腳踹在張旗勝的大腿上。
張旗勝趁機報復去捏她的臉頰,“臭丫頭,看你把我褲子弄得。哎呀這個臟,得,又少不了一頓罵。”
張旗勝幫張瀟掖好被子,目光柔和了些,用食指刮一下張瀟的鼻子:“現在我是當爹的人了,不跟你一般見識。”
一個月前,客棧來了個中年女游客,據說是一個中醫。在客棧吃飯的時候,見夏玲臉色不好,又老是覺得惡心想吐,就給她把脈,然后笑著對她說:“恭喜,你這是有喜了。”
張旗勝拉著中醫的手,激動不已:“醫生,你再給把一次脈,順道看看是姑娘還是小子。”
醫生開玩笑說:“這個不是本人的專長,你得另尋高人。”
夏玲一腳踹在張旗勝腿窩上,訓斥道:“咋的,你還想重男輕女不成?”
張旗勝:“我哪兒敢,媳婦生的不管是個啥我都喜歡。”
夏玲聽著這話覺得別扭,又想補上一腳,中醫趕緊阻止:“別太活潑,小心動了胎氣。”
張旗勝趕緊附和:“對對對,以后要聽醫生的話,盡量淑女一點,免得動了胎氣。”
夏玲出去旅游的時候就覺得身體不舒服,但她這人比較倔,從小就沒有看病吃藥的習慣,所以無論張旗勝怎么勸,她都不去診治。她又是個神經大條的人,壓根兒沒往懷孕方面想,一心想著是自己吃壞了肚子,傷到了腸胃。
后來張旗勝在背地損夏玲,說要不是遇到這醫生,肚子大了她都不會往懷孕方面想。到時肯定會懷疑自己長胖了,指不定還得節食減肥。不過,他的膽量只允許他趁夏玲不在場的時候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