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的早餐席上,何釗滿面春風地向大家宣布說:“今天,我和宋斐律師要陪同劉映華小姐去沙城辦理繼承遺產的登記手續。莊園有一輛雪鐵龍轎車,昨天律師又開來了他的豐田,因此,劉小姐想邀請大家一同前往,去沙城作一日竟游。不知諸位是否愿意賞臉?”
“我同意!”珍妮小姐首先表態。由于宋斐律師的幫忙,她的弟弟比尤很快就能安全地逃離加里曼丹島,因此情緒很好。
“我也很樂意接受劉小姐的邀請。”文波士接著表態說,“我的顏料快要用完了,這幾天正想去沙城一趟,補充一些?!?
“實在抱歉,我今天恐怕不能奉陪大家一起去游玩。”申公荻說。
“為什么?”劉映華回頭看了他一眼,失望地問。
“是呀,不知申公先生有何貴干?”珍妮小姐接著問道。
“不,并沒有什么事情,只是身體有點兒不太舒適?!鄙旯痘卮鹫f。
“他昨天晚上有點兒發燒,大慨是著涼了。”何釗替他解釋說。
“燒得厲害嗎?為什么不早說?我那兒有藥?!闭淠蓐P心地問。
“謝謝!我們自己帶了藥。其實,也不過是那么一點點燒,早已退了。只是一夜沒有睡好,精神有點疲倦,所以我想留下來再睡一覺,休息休息?!鄙旯墩f。
“那你就別去了,好好在家休息。”劉映華信以為真,關心地說。
待大家吃完早餐,分別登上二輛轎車,駛離莊園以后,申公荻立即開始了他的秘密搜查工作。
文波士的房門沒有上鎖。房里的擺設很簡單。屬于他自己的東西則更簡單,只有一只手提箱,箱里是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隨身用品。除此以外,就是堆積案頭的繪畫工具和大量畫稿,有定了稿的,有尚待修改的,還有只畫了一半而廢棄的……申公荻花費了許多時間,仔細地搜查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那些畫稿也一張一張仔細地審視了一遍,均未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
開珍妮小姐的房門花費了一點時間,但也不挺難。她房間里的東西當然要比文波士的多得多了。但申公荻仔細搜查了一番,也未發現任何可疑物品。正當他失望地準備離去時,一眼瞥見她放置案頭的一本日記本。一個念頭驀地在他心里一閃:為什么不看一看她的日記本呢?也許有可能從那里面發現一點什么線索。于是他又返身回去拿起那本日記,翻到已故的劉思仲老先生病危的那幾天,準備從那里讀起。
日記的字跡工整秀麗,許多地方記得非常細膩,確實出自女性的手筆。
八月二十日。
老爺的病勢又加重了。
他清醒時,總是要我拿了那本影集,把他一生的照相一張一張地翻給他看?;杳詴r,則老是不停地說著夢囈,有時還呼喊著一些人的名字。他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一些什么人,實在聽不清楚;但絕對不會是我。雖然我把自己的一切全都奉獻給了他,承擔起了本來應該由他的妻子和子女承擔的義務,但他的心目中卻根本沒有我。在他的心目中,我只不過是一個花錢雇來,供他使喚和作踐的奴隸……
有時,我真為此而難過得想哭,想任性地離他而去,將他獨自一人丟棄在那兒,任他去呼喚,去呻吟……但一看到他那垂暮的衰老臉容,聽到他在死神手中掙扎的痛苦喘息,我的心又軟了,不忍棄他而去。
唉!他究竟是我的什么人?要我終日廝守著他,忍受如此的折磨和痛苦。
八月二十一日。
今天下午,老爺的精神稍許好了一點。他要我去把宋斐律師請來,單獨與律師談了許久。后來,律師又去叫來老李和小崔,帶領他們進入病房,而我卻仍然被關在了門外。我心里真有點兒不平!老爺究竟要與他們談一些什么重要大事?為什么可以相信種花的老李和端水送茶的小崔,卻不能夠相信我?
他們三人從病房出來以后,臉色都很陰沉。宋斐律師什么話也沒有對人說,就駕車回他的律師事務所去了。但我終于從小崔那里得知,老爺已經立下了他的最后一份遺囑。老李和小崔是被叫去做證人的。至于遺囑的內容,卻一無所知。小崔在作證時宣過誓,在這份遺囑公布前,決不向人透露。
上半夜我在病房值班,下半夜由小崔接替我。雖然勞累了一天,但我回到自己的房里以后,卻一直無法入睡。一個念頭始終在心里苦惱著我:老爺究竟在遺囑里寫了些什么?會不會贈送給我一筆遺產?以前他曾經許諾過我,死后一定遺贈給我一筆可觀的財產,讓我能舒舒服服地度過這一生。他會食言嗎?
八月二十四日。
一連二天,老爺的情況都不妙。直到今天上午,他的精神才又稍許好一些。他招手要我靠近一些,把手伸給他,用他那雙枯瘦如柴的手握住我的手,吃力地說:
“珍妮,以前……我曾經答應過你,要給你一份財產……”
我的心呯呯地跳著,眼淚幾乎要流了出來。為了不讓他看到我的淚,我連忙低垂下頭。但這一低頭,卻又看到了他那一雙枯槁得如同死人一般的手。我心里忽然感到一陣窒息般和痛苦,想把我的手從他那雙枯手中抽出來,卻又沒有勇氣這樣做。當年,當這雙手用力按住我,強行撕扯下我的衣裙時,我也是缺少勇氣……
“可是……我在遺囑里,只贈送給你……十萬元。我……我沒有理由給你更多……”
我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地流了出來,落在我手上,也落在他的手上。天哪!十萬元,這就是他的許諾。
“不過,我給你準備了另一筆財產,一只……藏滿珍寶的……小匣子。它的價值,相當于我其余的財產。只有我……知道它藏的地方?!F在,我……我把它告訴你,它就藏在……”
我忽然發覺握住我的那一只手松了。抬眼一看,老爺的臉變僵了,兩眼固定地凝視著我,已經失去了光澤。他,他已經死了。
天哪!我該怎么辦?他死了,他占有了我十二年,給我留下了十萬元遺贈,還有一只裝滿珍寶,價值連城,但我卻永遠無法得到的小匣子……
申公荻連忙合上日記本,不忍卒讀。他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該翻閱這本日記,窺探到了一個自己本來不應該窺探的女人的秘密。因此,一直過了許久,他心里都有一種犯了罪的歉疚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