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釗去室外散了一會兒步之后,就回到房里,拿出上午從山上采集來的那株珍稀熱帶植物,開始制作標本。
何釗正專心致志,陶醉于他的生物學領域之中,申公荻偕同劉映華進來了。姑娘踮腳悄悄走到他身旁。猛一伸手搶走了他正在觀察研究的那株植物標本,調皮地笑了起來。
何釗吃了一驚,待看清楚是劉映華,連忙說:“哎,當心!別弄壞了我的標本。”
劉映華把標本還給何釗,說:“什么了不起的寶貝?不就是一棵草嗎?”
“不錯,是一棵草。但可不是一般的草,是一種珍稀的孢子植物,中生紀的活化石。”何釗一邊說一邊把標本收起。
姑娘對此不感興趣,轉過話題說:“老師,今天你們上莊園后面那座山上去了?”
“唔。”何釗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心還在他的植物標本上。
“找到了罪犯的蹤跡?”
“也不一定就是罪犯。”
“為什么不帶我去?”
“為什么要帶你去?”何釗這才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劉映華。
申公荻無可奈何地一笑,獨自走向窗口,憑窗眺望著窗外朦朧的夜景。看來他與姑娘之間,早就這個問題進行過了一場辯論。
“還問為什么,難道事情不都與我有關嗎?”劉映華有點生氣起來。
“不錯,是與你有關,但卻不是你的工作。”何釗看著姑娘生氣的樣子,倒有點兒樂了起來。
“既然與我有關,又怎么能說不是我的工作呢?老師,我對您有意見……”
“珍妮小姐又外出了。”窗前的申公荻忽然回頭對何釗說。
“快去盯住她!”何釗說。
“是!”申公荻一下翻過窗臺,跳下樓去。
“我也去!”劉映華叫道。她飛快奔到窗口,但探頭往窗下一看,又連忙縮回頭,不敢往下跳。
“別去添麻煩!”何釗連忙阻攔。但未等他把話說完,劉映華就已經轉身奔出房門去了。何釗無奈,只好緊跟著去保護她。
于是,在夜霧籠罩,朦朧迷茫的神蝙蝠莊園外,出現了如此一支隊伍:隊伍的先行者是珍妮小姐。她神色慌張,呼吸急促,顯得匆忙而又害怕。尾隨她后面的是申公荻。他腳步輕快,行動敏捷,顯得沉著而又機靈。隊伍的殿后者則是劉映華和跟隨保護她的何釗。前者緊張興奮,頗為好奇;后者卻瞻前顧后,頗有點擔心。而在距離他們不遠的一處樹林里,卻又有一雙密切注視著這一支隊伍的眼睛。
珍妮沿著幽暗曲折的小徑轉了幾個彎,來到一棵高大的榕樹下,輕輕地呼喚了兩聲。樹后忽然閃出一個人影,迎面向她走來。
那是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慘淡的月光透過枝葉的空隙投射下來,斑斑點點地落在他的臉上,映襯著他那張布滿胡茬的瘦臉,以及臉上那雙深深陷進去的眼睛,顯得異常丑陋可怖。
珍妮急切地與那個漢子說了些什么,正要把一包東西交給他;那漢子卻驀地一驚,一把搶過東西,轉身就逃。
珍妮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人影一閃,飛快地追了過去。人影過后,緊接著又出現了何釗和劉映華。
珍妮猛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暈了過去。她倚靠著樹干定了一會神,這才掙扎著走到何釗面前,雙膝跪下,苦苦地哀求說:“老師,請您不要傷害他!不要傷害他……他并不是您要找的那個殺人犯。”
“珍妮小姐,不要這樣,有什么話,站起來再說。”何釗伸手去扶她,發現她一身由于恐懼而顫抖得十分厲害,便招呼劉映華一起把她攙扶到路旁的一塊大石上坐下。
“請你老實告訴我,他就是你的弟弟——逃犯比尤嗎?”何釗扶珍妮坐下以后,開始詢問道。
“是的,他就是我弟弟,我那可憐的弟弟比尤。但他從來沒有傷害過誰,更不會殺人!”珍妮痛苦地說。
“那么,他又怎么會淪為罪犯的呢?”
“也怪媽媽和我寵壞了他。我只有他這么一個兄弟,又比我小七歲,因此,媽媽和我什么都依著他,寧愿自己少吃少穿,也要滿足他的要求。這樣,就養成了他好吃懶做的壞習慣。后來,媽媽死了,我又遠在這里,再沒有人管他。他就結交了一幫壞朋友,成天吃喝玩樂,很快就把我留給他的一筆本來可以用上好幾年的錢用完了。于是他先是賭,后是借債,借了債沒錢還,就接受朋友的慫恿去偷盜。誰知第一次作案,他就被警察抓住了,判了二年刑。天哪!二年。幾名主犯都逃了,逍遙法外,他這個從犯卻判了二年徒刑,真不公平!”
“唔,是有一點兒不公平。”何釗提醒她說,“但如果他不去偷盜,也就不會有這種不公平。”
“是的,他這是咎由自取。所以,我得到消息后立即趕回吉隆坡,一再勸說比尤好好地去服刑。”珍妮點點頭,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宣判之后,他就被遣送到巴沙,在巴沙的一座監獄里待了一年零六個月。一年零六個月呀!就在上個星期,我還收到比尤的一封信。信上說典獄長表揚了他 ,典獄長還說要報告上級,請求提前將他釋放……誰知道忽然之間,他竟成了逃犯。”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么要逃跑呢?”何釗驚訝地說。
“天知道是為什么,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珍妮低垂著頭痛苦敘述著,“那一天,他們十幾個犯人被派去監外勞動。您知道,能去監外勞動的,都是比較老實的犯人。”
“唔。”何釗點點頭。
“勞動中途,一個犯人忽然得了急病,看守便要比尤和另一個犯人送他去醫院,當然,還有一名獄警跟著。從醫院返回的路上,那個獄警渴了,去酒吧喝了兩杯酒,還慷慨地賞了他們每人一杯。也許是喝多了一點吧,那個獄警遇到了一個熟人,就站在路上與熟人閑聊起來,忘了前面還有兩個由他看押的犯人。比尤開始還不知道,那個同行的犯人忽然拉了他一把,拔腳就跑。比尤回頭一看,這才知道身后已經沒有了看押的警察,也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那個犯人倒是很快就抓回去了,比尤卻僥幸地躲過了派來搜捕他們的警察。他東躲西藏地逃了一整天,又餓又累,又無處可去,這才開始有點后悔,后悔當時不應該逃跑。可是為時已經太晚,他已經無法回去了。他若回去,那個獄警首先會將他打個半死,而且還會加刑。”
“難道他被重新逮捕之后,就不會加刑嗎?那樣也許會加判得更重呢。”
“不!我絕不會讓比尤重新被捕!”珍妮發出一聲驚恐的叫喊,一把抓住何釗的衣服,苦苦地哀求說,“老師,請您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只要您不告訴雷蒙探長,比尤就不會重新被捕。”
“你這是要我放縱一名罪犯,讓他去繼續危害社會呀。”何釗為難地說。
“不!比尤決不會再去偷盜了。我已經籌備了一筆錢,請宋斐律師替比尤弄一份護照,送他離開加里曼丹島,去蘇門答臘投奔我們的舅舅。比尤已經決心痛改前非。我舅舅是一個正派的人,會對他嚴加管教的。”
何釗沉默了許久,終于嘆了口氣,違心地說:“好吧,只要不是殺害劉心源兄妹的兇手,我可以不加過問。不過,對于你今天所說的這一切,我還要作進一步的核實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