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的西邊只有兩幢住宅,都鎖了大門,家中無人。再往西去,便是一片蓊郁葳蕤的綠色莊稼地了。
何釗沿著一條田間小道信步前行。走著走著,忽見一處濃綠的樹蔭下支著一副畫架,文波士——這位年青的畫家正在那兒專注地揮筆作畫。
何釗沒有驚動他,悄悄地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一會兒。他發現這小子還真有一點繪畫才能。畫稿雖然尚未完工,但那取景的角度,畫面的布局,以及已經著上去的部分色彩,都顯示出他繪畫技術的功底。
也許是第六感官的作用吧,文波士忽然回頭向他一笑,說:“何老師,請加指教!”
“我對繪畫完全是外行,只能說一個字:‘美’?!焙吾撔χ卮鹫f。
“老師過獎了。其實,美的并不是我的畫,而是這里的自然風光。說真的,我早有來馬來一帶島嶼游覽寫生的夙愿,這次總算是如愿以償了。”文波士看看自己的畫稿,又看看面前的自然景色,謙遜地說。
“哦,不知文先生的這一夙愿是從何時產生的?”何釗問。
“這事說來話長?!蔽牟ㄊ扛纱喾畔庐嫻P,向何釗敘述起來,“還是在美國加州讀大學的時候,我在一次畫展中看到了一位華人教授的幾幅馬來風物畫,便被畫中優美的風景吸引住 了。后來又聽那位教授談了許多南洋群島迷人的旖旎風光,更令我向往不已,便產生了此生一定要來這里游覽一趟的愿望??上吹却髮W畢業,我的那一筆錢就用完了,不要說來馬來,就連糊口也成問題。直到去年,我的繪畫漸漸引起人們的注意,賣出了一些畫,開始積攢了一點錢,這才重又產生來馬來游覽一趟,畫一些南洋風物寫生的想法?!?
“于是,這次你便與劉心源兄妹結伴而行,來到這里?”
“不,我與他們兄妹事先并未相約,是在旅途上偶然相遇的?!蔽牟ㄊ炕卮鹫f,“我用半年多的時間籌集了一筆旅費,便在舊金山登上了開往夏威夷的阿爾芙蓉號客輪,準備先在夏島逗留幾天,然后再前往新加坡。誰知上船以后,卻意外地遇到了闊別多年的劉心源兄妹。兄妹倆聽了我的打算,說他們正要去馬來西亞的沙撈越接受一批遺產,勸我放棄在夏島逗留的打算,與他們結伴同行?!?
“原來是這樣?!焙吾擖c頭說。
“兄妹倆還告訴我:這筆遺產的數目很大。他們原來只能繼承這筆遺產的三分之一,因為二叔早年死于非洲,沒有子嗣,三叔又一直在中國大陸,生死不明,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們就有可能繼承到全部遺產。因此,他們又一再邀請我來這里作客,分享他們的快樂。我原本就無一定的計劃,更何況與他們同行,能夠節省我不少開支,便欣然接受了他們的邀請?!?
何釗蹙眉想了一下,疑惑地問:“劉心源兄妹為什么也愿意乗坐遠洋客輪橫渡太平洋,在海上巔波許多天,而不乗坐飛機呢?那樣不是能縮短行期,早一些到達這里來接受遺產嗎?”
“他們當然不是像我一樣,是因為買不起昂貴的飛機票?!蔽牟ㄊ靠戳撕吾撘谎?,爽朗地笑了起來,笑畢繼續說道,“他們之所以不乗坐飛機,寧愿在遠洋輪上巔波幾天,有一條極其重要的理由。您知道,劉心源是一位很有才華的作家。他正在撰寫一部關于海洋的小說,想借此機會再體驗一下海洋生活。他告訴我,已有一家出版商看了他的寫作提綱和部分初稿,同意替他出版。這部小說內容豐富,情節生動,也許能夠使他一舉成名,所以急于將它完成。這也是他們兄妹倆一到達這里,少事休息,就開始工作了的原因。”
“原來如此?!焙吾擖c點頭,發出一聲嘆息,“可惜他們的這一部成名之作,永遠也不能完稿問世了。”
“是的,我很替他們惋惜,也為自己的沙城之行感到后悔。慘案發生之后,我真想立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警方又不準我離開。您知道,無論從哪一種角度來說,繼續留在朋友慘死之處,總是令人心里不安的。再說,我現在在這里算是什么人呢?邀請我的主人已不復存在,新的主人又未曾邀請我……”
“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劉映華小姐同樣熱忱地歡迎你繼續留在這里做客。你不是非常喜愛這里的自然風光嗎?更何況這里還有一位對你頗為傾心的美麗小姐呢?!焙吾撚哪卣f。
“是的,是的,迷人的熱帶海島自然風光,還有一位好心腸的珍妮小姐。不過我實在拿不準,她是否真正對我傾心,我又是否能夠真正愛上她……”文波士兩眼凝視著遠方,沉思地說。
在與文波士談話的期間,何釗忽然又一次感到他的那一雙眼睛似曾相識,好像在那兒見過。當然,在這之前,他們素昧平生,分居亞非兩洲,中間隔著萬水千山,絕對不可能見過面;但生活中也往往會有那么一種出人意料的巧合,以及驚人的相似之處……
離開畫家,回到莊園,何釗立即找到珍妮小姐,向她提出要求說:“珍妮小姐,想請你找幾張已故劉思仲夫婦和他們三個兒子的年輕時的照相,可以嗎?”
“好的。”珍妮爽快地回答說,“我這里有一本影集,收集了有關老爺以及他的親友們的各種照相,可以說是他一生的縮影。”
珍妮立即打開書柜,拿出一本精工裝楨的大型影集本。她一頁一頁地翻著,向何釗介紹說:“這一部分是老爺各個時期的留影;第二部分是老爺與親友的合影;第三部分是老爺家庭成員的照相;這最后一部分是老爺的親友們的照相?!?
何釗接過影集翻看了一下,說:“好極了!可以借給我用幾天嗎?”
“當然可以?!闭淠葺笭栆恍Γ瑵M口答應說,“這本來就是劉家的東西,理應完璧歸趙。只是因為老爺在彌留人世的那一段日子里,經常要我翻找一些照相給他看,所以就留在了我這里?,F在,就請老師用完之后,代我把它交還給映華小姐吧!”
“一定辦到?!焙吾摶卮鹫f。
接著他要珍妮幫忙,從影集里取出幾張劉思仲夫婦年輕時的照相,他們三個兒子的年輕時的照相,以及劉心源、劉心琴兄妹的近照,把它們拿回房去,與劉映華的照相一起,一一排放在桌子上,開始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來……
申公荻與劉映華的調查了解工作也頗不順利。莊園的東邊雖有不少住戶,對劉映華這位莊園的新主人也很熱情,向他們敘述了不少有關莊園的傳聞,但對于發生在莊園內的這一件兇殺案,卻提供不出任何一點有用的線索。
好在他們在其他方面有一個意外的收獲,總算是不虛此一行。那就是他們在距莊園三四公里處,看到了當地土著人的一個特殊村落——長寮。
那長寮東西走向,長約二百多米,由許多架空而筑的寮屋組成。那一間間的寮屋,有點近似我國西南邊陲少數民族的竹樓,架空建造在木樁之上,樓上住人,樓下圈養牲畜。所不同的是它們并不像竹樓那樣相互隔開,各自獨立,而是像火車的列車車廂那樣,一間間前后相連,構成了一條曲折的長龍。由于是架空而筑,便隔絕了地面的潮濕;由于是東西走向,前后相連,又減少了烈日的照射。進入長寮,立即有一種干爽涼快的感覺,十分舒暢。然而,最為方便的,還是足不出戶,就可以串家過戶地游遍全村,從最東頭的一家一直走到最西頭的一家。這樣,即令室外是烈日如火或是暴雨傾盆,也不會影響他們的社交生活。
這使他們大開眼界,感到十分新奇。
參觀完長寮,回到莊園,見何釗正俯身低頭專注地在案前研究什么,二人便湊了過去問:“老師,您在研究什么 ?”
“我在尋找劉氏家族三代人之間的遺傳規律?!焙吾摶卮鹫f。
“那您發現了什么嗎?”
“你們看!”何釗指著排放在桌上的一張張照相說,“劉思仲的這三個兒子,老大劉世榮的印堂像父,口鼻像娘;老三劉世堂的下頷像娘,耳朶像父;老二劉世華雖然誰也不像,找不出一處完全與父母相同的地方,但卻有著許多部位既有一點類似父親 ,又有一點類似母親。在老大的一雙兒女,劉心源、劉心琴的身上,也有有著類似的情形??磥碓趧⑹霞易暹@三代人身上,進行著的是一種復雜的隱性綜合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