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神的棋子
- 藍湖
- 4801字
- 2020-10-30 13:33:32
風在耳邊尖銳地呼嘯,寧陽的速度已近三倍音速,穿梭間的音暴在身后留下劇烈的氣流震蕩,平靜的洋面上一道白色的擦痕,久久才合攏。
然而這距離寧陽所希望的“瞬移”還差的遠,用這種速度跨越這寬闊的大洋,仍需要一段時間。他要找到寧云啟的別墅,在那風光秀麗的海濤上。當然,寧陽不是為了找他。寧云啟曾經給了寧陽“家”的詳細地址,為的是讓他規規矩矩地屈服,到這里來接受自己的安排。他絕沒有想到,會有人冒名頂替,而真正的兒子,會在不久后來這里尋仇。
不過,寧陽已經把自己的名字放棄了,沒有了身體,就等于沒有了身份。
空氣猛然崩住,寧陽停下來,落在了一塊凸出水面的小島上,此地的天空已經大亮,寧陽跨越了幾個時區。無風的海面很平靜空曠,無邊無際。
但他停下來并不是為了觀景,有一股奇怪的波動蕩漾在四周,若隱若現,并且漸漸消失了,那是不屬于他的,意識體的波動。
有別的意識體在周圍,跟著?
寧陽面色沉重,望向四周,僅憑看是看不到什么的,他試著將領域一段一段地打開搜索,但落在領域里的,除了水,就是魚,他的領域至多只能潛入水下50米,再深就會被水的壓力排斥。
“不要鬼鬼祟祟的,如果有事,請出來當面談吧!”寧陽朗聲說,聲音在無風無遮攔的海上傳的很遠,越過了他的領域。
但是過了許久,沒有回答的聲音,那股波動也已經消失得一干二凈。
“難道是路過的?”
查探無果,寧陽只好這樣解釋,緩緩收回領域,身形隨之消失而去。
海面上恢復平靜,沒有什么特別的事物出現。
過了一會兒,輕微的水聲響起,寧陽從水中氣泡似的浮上來,面色陰沉,稍帶沮喪。
他小小的計謀沒有效果。
“算了,沒空墨跡!”
他恨恨地說一聲,從小島上空一掠而過。
大約五分鐘之后,空氣再度輕輕震蕩扭動,戲謔的聲音從其中傳出來。
“呵呵,狡猾的小子,差點著了你的道兒。”
海水漸漸變得清而淺,寧陽放慢前行的速度,開始看見沙灘和聽見遙遠的喧鬧人聲,這片大洋邊緣的群島永遠都不缺少人氣。寧陽停下來,搜索比較熟悉的那片私人海灘,他曾經來過這個地方,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已經過了太久,靠記憶尋找一片不斷被修理的沙灘,不大可能,他只好落下來。寧云啟給他的地址只是到這里而已,本來會有專車專人來接這位大少爺,就像僅有的那一次一樣,不過這次已經提前被別人享用了,他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尋找,還有200米的意識領域,但200米的距離和這片廣闊的沙灘比起來,還是太小。
無數的年輕男女在領域里面走來走去,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有的人還徑直朝寧陽撞過來,寧陽下意識地要躲開,便立刻明白這沒必要,在別人面前,他和空氣沒有差別。
寧陽像鬼魂一樣從人群中穿過,這是一個公共場所,他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有螺旋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一架直升飛機低空掠過,朝海灘的另一邊飛去,寧陽立刻跟上了它。
直升機離目的地已經很近,速度慢了下來,盤旋著落在了一個巨大的廣場上,四周有高大密集的椰林,能在這不算空曠的地方降落,駕駛員的技術相當不錯。
“咔”的一聲輕響,寧陽覺得自己的領域撞上了什么東西,并且被擋住了,但它是不會撞到實物的,只有……
他向前方望去,看到了一道透明的屏障,直升機是穿過了這道屏障,進入廣場的,有幾個人也毫無阻礙地走過。
這是專門為意識設立的阻隔,一個特別的歡迎儀式。寧陽咧嘴一笑,伸手輕觸面前,一層玻璃似的東西。他以為這層薄薄的東西,可以擋得住么?
或許只是一個警告而已,寧陽毫不猶豫地破開了阻礙。
“我的兄弟,你這么快就趕來了,真是讓我驚喜啊。”與此同時,輕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比它的主人早到了一步。
別墅的側門里走出來一個年輕人,衣著隨意,然而僅僅幾天的奢華生活已然在身上留下了磨不掉的痕跡,可是如果不是提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是無法融入得如此契合的,他就像一個從小錦衣玉食高貴從容的富家子。
那張熟悉的臉一出,寧陽就有種錯覺,簡直就像自己從門里走出來,而自己又在一邊做旁觀者,新奇而滑稽。
“寧陽”離寧陽越來越近,路過的幾個傭人皆對他伏身行禮,他對其中一個人吩咐了幾句,傭人諾諾而去。
“寧陽”走到了寧陽面前,笑容滿面,旁人看著,他就像在對著空氣發傻。
“幾天的生活,把你滋養得很不錯嘛。”寧陽冷冷地說,雖說身體是自己的沒錯,但攜帶的氣質卻天差地別,寧云啟居然一點端倪都沒有看出來,看來他的眼睛的確不在兒子身上。寧陽突然覺得脫離身體的方法有那么一點叫人滿意。
但他來,可不是為了表達謝意的。
“寧陽”把他的面色變幻不放在眼里,環顧自己的身體,很贊同地說:“我也覺得如此,享受真的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原本你身上的那些窮酸氣差不多要絕跡了,你真應該感謝我。”
他看著寧陽:“你現在,覺得自由了嗎?”
寧陽搖搖頭:“撇開這個問題不談,我來是為了討債,不是感謝你。”
“此言怎講?”“寧陽”笑笑。
“自己做下的事情,要我給你羅列一下嗎?”
這時,被“寧陽”吩咐的那名傭人腳步匆匆地趕來,那是一個秀麗的少女,銀色的托盤里立著兩只酒杯,被她穩穩地端在手中,她走到“寧陽”的身側,柔聲說:“少爺,您的酒。”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四周,但找不到第二杯酒要被誰喝掉。“寧陽”端起兩杯酒,遣退了她。
他將一只杯子遞到寧陽的嘴邊,像想起什么似的,自嘲地笑笑:“我又忘了,你現在是個沒嘴沒胃的家伙,再美好的東西也品嘗不到。”
寧陽冷漠地看著酒杯,一股白霧從其中升起,化學反應讓酒剎那間干涸。
“我想,味道會很不錯。”他說。
“腐蝕?”“寧陽”饒有興趣地看著反應,點點頭,“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天才,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腐蝕……難怪我們的世界里說,瘋狂是力量最強的催化劑,而仇恨僅次之。”
他將酒杯送到嘴邊,但倒不出一滴液體,他的酒也變成了空氣的一份子。
“看來你的確是恨我恨到骨髓里了,哦抱歉,我又說錯話了,你沒有這種東西,”“寧陽”笑道,將杯子丟掉,“能告訴我為什么嗎?我非常好奇。”
“金阿姨去哪里了?”寧陽平靜地問。
“啊哈,原來是這樣啊。”“寧陽”夸張地點頭作恍然大悟狀,“真感謝你沒讓我失望,我還以為,你是代表正義來的,要我為死去的人償命,害我準備了一大堆說詞應對,沒想到,居然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你的廢話太多了,”寧陽打斷他,“不管是為了什么,你死了,一切就都償還清了。”
“每一個男孩子都會這么自以為是,你以為你的速度達到三倍音速,領域200米,還破開了‘腐蝕’的意志,就無敵了么?我們才認識幾天,你就想讓我死,你是不是專程來給我講笑話的?”“寧陽”以一種前輩對后輩感到不滿意的表情盯著寧陽,譏諷道。
“那么你的意志呢,是不是講廢話把別人講到死。”寧陽冷笑,伸出手,一團團白霧迅速地纏繞“寧陽”的身體,無色無味卻有堪比強酸的腐蝕性,任何物體在其中,也只能化為烏有。
“寧陽”只是看著他出手,并無動作,臉上的嘲笑愈加濃郁,無異于在看一只猴子耍把戲。
怒火在寧陽心底燃燒,發一聲低喝,白霧更加厚重,將對方完全蓋住,他看不見了“寧陽”的嘲笑,但是一聲惋惜的嘆息從里面傳出來。
白霧形成的牢籠里突然閃出淡淡的光芒,如同火炙烤水汽一般,將霧迅速地吞噬。霧氣在竭力反抗,試圖壓制敵人,然而光芒勢如破竹,漸漸透出了包圍圈。天敵之間的戰斗,勝負已定。
寧陽放下手,任憑霧氣被蒸發殆盡。
光芒越來越亮,最后完全展現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層包裹在“寧陽”身體上的,火一樣的東西,一股熱浪帶著狂躁撲面而來。
“意志,‘炙熱’。”“寧陽”輕輕地說,臉上的嘲笑已經不見了,驕傲取而代之,那種凌駕于眾人之上的驕傲。
“你輸了,”他對寧陽說。
“沒錯,我輸了,”寧陽點點頭,“但是你沒有贏。”
“哦?”
寧陽盯著他的眼睛,只有這雙眼睛,才能證明這具身體里住的,是另外一個人。
“最后活著的,才是贏家。”
“寧陽”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凌利的殺意,猛地踏出一步,手如鐵鉗般扼住了寧陽的脖子,他的手里空無一物,但卻結結實實地握著。
“如果現在,我讓你魂飛魄散,你怎么才能讓自己成為贏家?你的意識會被我吸收,變成我力量的一部分,就像那可憐的男人一樣。”他說,“這個姿勢你覺得很熟悉吧,哈,你就是用這個姿勢把他掐死,然后扭斷脖子的,那個聲音聽著真的很悅耳啊。”
寧陽被扼得無法說話,但他仍然狠狠盯著那雙眼睛。
這樣持續了一會兒,“寧陽”松開手,將寧陽丟在地上。
“那你為什么用如果呢,”寧陽笑道,敵人臉上消失的嘲笑仿佛跑到了他的臉上,“瞧你那驕傲的樣子,原來也有怕的時候,用愚蠢的威脅嚇唬誰?”
“幼稚,”“寧陽”搖搖頭,看向天空的某一處,“我對殺一只螻蟻沒興趣。”他又轉向寧陽:“我知道你還會再來,但愿下一次能讓我打得痛快一點。”
他不再停留,轉身走了,有別的事情等著他做。剛剛降落的直升機是寧云啟的,他這個久未見面的兒子需要去迎接一下。這或許是唯一令他不滿的地方。
寧陽在草地上躺了一會兒,掙扎著站起來,朝廣場外的沙灘上走去。
除了兩只空酒杯,這場碰面似的較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也沒有傭人看到少爺對著空氣做了一系列奇怪的動作,即使看到了,他們也不敢議論什么。
寧陽又回到了那片喧鬧的地方,白色起伏的沙灘和蔚藍的海水本是極美的景色,還有身形曼妙的少女嘻鬧,更為它添了特別的味道。若換在以前,寧陽也許會留戀不已,當然還有蒙天那個家伙。但現在的他無心去觀賞這些,他一直在看著遠處那座孤獨華麗的別墅,那里是他最抗拒的地方,以前是,現在也是。
幾乎沒有人理解寧陽,為什么會對垂手可得的貴族生活不屑一顧乃至厭惡,勤于討論他的人們只能理解為,越容易得到的東西越不會珍惜,連蒙天偶爾都會這么說。
這句話也許并不準確,但相對的另一句卻是對的,越不易得到的東西越想得到,要不然一個擁有莫大力量的意識體,會挖空心思地算計他?
除了金阿姨,沒人明白旁人艷羨的奢華生活里藏著寧陽抹不掉的陰影。寧陽并不想奪回這一切,但他必須用“病人”的命,來抹平傷疤。
意志,“炙熱”,這是“病人”得到的意志。
果然很強啊,雖然算定了自己會輸,卻沒想到是潰敗,任人宰割,寧陽想,那我為什么還要匆匆忙忙地趕來呢?
他慢慢地躺倒在柔軟的沙灘上,輕聲說:“您跟了我這么久,就現出尊榮,讓我看一眼吧。”
他閉上眼睛,靜靜等待回答,一副“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睡著了”的樣子。
靜默了一會兒,空氣蕩起輕微的漣漪,一道蒼老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呵呵,小家伙,你的激將法用得夠拙劣的。”
寧陽微微一笑,坐起身來。
“能把您請出來,就不算拙劣。”
“那我要是繼續躲呢?”
“那我就只好等了。”
“有趣……”
一道模糊的影子落在寧陽身邊,身形漸漸清晰,是一個老人,衣著樸素,面容和藹,卻透著無盡的尊貴威嚴,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陰影”掌門人,紀席恩。
寧陽并不認識這大名鼎鼎的老人,語氣自然而然地變得敬重,當然,救命之恩值得敬重。
“多謝您老了,要不然我今天可就回不去了。”他說。
“無妨,只是震懾一下而已。”紀席恩擺擺手,“你要回去哪里?”
寧陽一怔,這倒沒有考慮,也許會回枯井里,也許到處游蕩。
紀席恩阻止他不確定的回答,說:“他不會放過你的。”
“病人”?寧陽默然,這個是確定的。但老人既然提出來,那必不是隨便說說。
“小家伙,不知你對于加入我的組織,有沒有興趣?”紀席恩終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其實這也是他追到這個海島上且在戰斗之后才露面的原因。然而對于寧陽來說,仍然有些突兀而且……沖突。
寧陽沉默一會兒,紀席恩靜靜等待他思考完畢,這是他第一次邀請別人,就算面對E也沒有過,當然,E絕對不會屈尊加入而墮了自己“執法者”的名頭。
一層海水漫上沙灘,漲潮了。
“對不起,”寧陽徐徐地說,“我只有一個想法,殺掉那個家伙,但是,一定要用我自己的手。”
“哦?”紀席恩輕挑眉。
“或許是我太偏執了。”寧陽笑道,“偏執到糾結每一個細節。”
這個理由倒是讓紀席恩有些興趣。
“年輕人,總會有點偏執。”他點點頭,看不出情緒,“……總要有一點。”
“不過我很感謝您,還有您的組織,在我殺了他之后,我會請求加入的。”寧陽伸出手,“我叫寧陽。”
紀席恩看著那只透明的手,笑了笑,也伸出自己的手,這個禮節許久沒用過了。
“紀席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