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遠遠向岐崍山深處駛去,這里地處要塞,是有西涼通往北秦的必經之地,無論軍隊還是來往的路人,若想安穩路過此地必得小心行事。岐崍山群匪出沒,且不說有多少商隊途經此地遇難,就連軍隊路過時,糧草都被洗劫一空,一不小心便是葬于匪手之下,兩國曾數次派兵攻打,可一入岐崍山他們便分頭逃向山林深處,軍隊一入深處,便再無生還。這岐崍山仿若諾大的迷宮,除山匪外,一入深處便再也找不到生還之路,而匪首又大多時間躲藏在深處,因此,各路人馬途經此地時都分外小心,恐遭不測。
商隊進入一處平地,兩側是低平的山包,帶頭的老者壓低聲音:“小心行事,切不可驚擾山匪?!?
一名魁梧大漢眼神據傲,揚聲道:“都出了一線天,我還不信這山匪敢翻天不成,也不掂量掂量這是誰家的貨?!痹捯魟偮?,破空之聲傳來,眾人驚嘆之余,一節銹箭直插大漢咽喉,口吐鮮血,神色驚恐,伴隨著兩側山包的嚎叫聲倒地。
“沖?!辈厍嗌钠鞄酶吒邠P起,數百名山賊如狼似虎般涌向商隊,商隊數十人一瞧是藏青色旗幟,紛紛下跪不斷叩頭。
“敢問英雄是?”說話的老者頭發花白,雙眼如鼠,到底是位見貫世面,語氣不卑不亢地看向帶頭的男子,瞧見帶頭男子滿臉刀疤,目露驚恐之色:“張大當家的。”又看向已死的大漢,顫顫道:“那人乃是張家之人,得罪了大當家的,該死?!?
張庭目露兇光,滿臉刀疤更是兇狠:“你認識我?”
“張大當家之名,如雷貫耳?!睆埻ツ耸轻獚埳椒说氖最I,他所領的劫鏢從無失敗,當年兩國所派的軍隊圍困,他以一人之力拖延兩國之人,讓整片岐崍山之人無一絲一毫的損傷,張庭之名,一時傳遍天下。
“不敢當。”張庭冷笑,似無意間看了一眼跪下的青年,刀起頭落。
老者道:“他該死?!睆埻ブ畠疵?,不只是傳言。
“貨留,人走?!鄙裆貜蜏睾停樕系栋坛閯訁s顯得異常怪異。
倏而間,眾人眼前一花,多出一名絕色女子,秀目澈似清水,嬌靨白如凝脂,寬大的青色衣袖輕柔的垂著,隨著風吹而輕擺,仿若云一般輕緩,月一樣柔和,細細一看仿若青蓮盛放,通身隱現淡淡光華,令眾人眼前一亮。
張庭心中一震,抬眉看向青衫女子,情不自禁問道:“姑娘是?”
傅歌但笑不語,片刻間,身旁又出現一名男子,墨色蟒袍如若飛龍,輕掃衣袖,宛如騰云駕霧而來,目似墨玉,低頭專注的看著傅歌,側面優雅的輪廓泛著玉石一般溫潤的光澤,看起來是那么的悠閑自在。
傅歌繞過地上的尸體,緩步走向張庭,不太意外,卻又有些意外的,看清了滿臉刀疤的張庭:“你就是張庭?”頓了頓:“張家的貨我要了。”
而后一本正經的對地上叩頭的老者道:“回去告訴你家公子,這貨,公子書琴要了?!?
“你!”緩了緩:“姑娘,你看這貨……”
傅歌很有興趣的瞅著滿臉古怪的張庭道:“久仰張英雄大名,今日一見,傅歌倒真是三生有幸。”
盛景翳看著傅歌,女子的容顏還是欺騙世人的舒雅溫文,可是眼神那么冷靜清澈,與從前熟悉的迷離淺笑,截然不同。果真又聽她道:“張公子是哪里人?”
聞言,盛景翳強壓下心頭升騰的不安,溫聲道:“歌兒,走吧?!?
她十分隨意的笑了笑,神色原本柔和散淡,但是這一笑之下,卻顯出微微的犀利:“張英雄,我在問你!”她的語意低柔宛轉,可是隱約之間卻有一種凜然的威勢,令張庭心神為之一懾。
張庭瞥見盛景翳站立一旁,臉上神情欲言又止:“這……”
傅歌望著距離十七八米的盛景翳,淡淡一笑,頓一下,她又好似漫不經心的道:“阿翳,走吧。”
說罷飛身縱往東邊,盛景翳也在同一刻飛起。
“這里只有我和你,有什么話,就在今日說盡吧”傅歌輕輕的走近他,站在他身前,只是想在最后好好的看一次他。此時的他,恬淡而安靜,仿佛仍是熟悉的俊朗男子,眼睛清亮,立在雪中對她微笑。
盛景翳側著頭看著傅歌笑了,一把烏發斜斜地傾瀉而下,垂在臉畔。烏發素顏,仍是他見過人間最美的絕色。輕聲道:“我從很久之前,你還在東璃的時候,便見過你,傾心于你。后來,在雪山相遇時你對書琴的愛慕之心誰都知曉,那時我想,只要能遠遠地瞧上你幾眼,便心滿意足?!?
從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東璃不理世事公主時,便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頭,一個漫不經心的微笑,便讓他此生難以忘懷。
傅歌嘆了口氣,原來當年離開雪山時她從未多想,卻被盛景翳拒絕執意要相隨,她不拒絕,是她想要跟著盛景翳去找書琴,可誰知……
“可半途中書琴卻離開了,你不知何去何從。依舊只有跟著我。可是書琴此番卻又憑空出現,這回卻是……這次,你去找書琴救龍騰之時,父王派人找上我……”最后,便是這樣了。十年前,父王只應允放任他十年自由,他抗爭,與父王打下一個豪賭,若是能娶到心儀之人,就放棄天下之爭,如今,十年之期將至,父王找上他,而她所愛之人,她所想之人,卻從來沒有他。
他沒有別的奢求。他只要能在她身邊,能一直看著她,便是他最大的美夢,可有誰能告訴他,如今就連這都不能實現。
傅歌神情散淡,只道:“你們要做什么,皆與我無關,我既不會將此事告訴旁人,也不會幫助你,不論成功失敗,結果自己承受,你好自為之。”
盛景翳聞言大震,原來,真的可以冷漠到這個地步嗎? 他看著傅歌,看著她帶幾分決然意味的眼眸,頭一次感到這種冷意,分明夏日已然將近,但那發自靈魂深處的幽寒卻將他整個包裹住,不明顯不昭彰,無聲無息無痕無跡,無所不在。他與她終于,再無關系。
傅歌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有些慌亂,她知道一番話一旦說出,她與盛景翳就走到了盡頭,她當他是知己,是好友,可不知為何見他如此騙她、瞞她,這番原本是說給書琴的話就對著他說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盛景翳緩緩道:“只能這樣了嗎?”他的神情無有絲毫動搖,仿佛傅歌所說的話對他全無影響。
“就這樣吧?!鞭D身,背立而行。
她走得不快不慢,陰暗的光線里背影孤絕料峭,與明艷面容大不相同。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是永遠都不會變短的,從第一次的相見,就注定,他只能遠遠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