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還是春光明媚,到了正午時分,卻忽然變了天,濃厚的烏云將太陽遮得絲毫不露。天色黯淡,濃云裹挾,預示著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雨。眾人看了一眼正在同聽雪公主道著兒女家常的西涼帝,又望了望天際。傅歌心跳得厲害,不祥的預感在心里慢慢地展開,像是冬季的陰云,緩緩地一點點吞沒著藍天,再無一點光亮。
眾人看著聽雪公主踏蓮而出,如同初生的牡丹,也驚起沉醉花中的眾人,抬首環顧,花如海,人跡杳。牡丹果真是花中之王啊!
“參見父王。” 螓首微垂,儀態優美,風姿動人,眼眸掃過,眸光如水,流波盈盈,欲醉天人。
突然,門外忽然響起了侍女驚慌失措的喊聲,還沒等她說完,只見一個滿身血跡的男人踉踉蹌蹌地沖進了席間。
聽雪抬眼一看,心中大悸,眼前血肉模糊的男子,不正是她日思夜想之人!
比席間任何人都先站起來,“聶公子,發生什么……”她渾身顫抖著,問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心卻是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大雨就在此時傾盆而下,仿佛一片巨大的瀑布,橫掃著整個西涼。“東璃,國滅。”語罷,倒在了傅歌身前。
不可能……不可能……
“榮臻,快起來,榮臻,怎么回事?” 她臉色慘白地又道,“東璃國主呢?太子在哪里,太子妃呢……”
“娘,爹死了。” 一個輕輕的聲音從旁邊冒了出來,眾人一驚,這才發現一個小人兒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們,小小的臉蛋上滿是淚水。
“辛……”傅歌心里一緊,連忙將她抱了起來,現在她所需要的是冷靜,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辛儀,她絕不能讓哥哥的女兒受到半點傷害。
她強撐住了身子,啞聲道:“國主,辛阜塵先行告辭?”
一手抱著辛儀,一手抱著聶榮臻踏空而去。
“唐貴妃已被隨后趕來龍騰的所殺,只是太子等人皆是無力回天啊……” 聶榮臻一臉哀戚。 唐貴妃?傅歌的腦海中閃過了那個平平淡淡的女子,怎么會是她?愚笨如她傅歌,當年的下雪山之時遇險,她又怎么會如此湊巧地趕在這個時候出現救下了她?又為何一直稱自己無家可歸而隨她回宮?又怎會在御花園中與父王偶然相遇?是她,都是她,一切都是她,她害了父王,害了哥哥,害得辛儀無家可歸,害的東璃百姓流離失所,害的東璃國破家亡……
她是罪人,她一生都背負著這個罪名,再也不能贖罪。
如果她沒那么自信從雪山之顛飛下,沒有將唐茵帶回宮中,沒有讓她在御花園中亂走……她沒有任性從雪山上離開,一直在上面學武,沒有任性的與那么多人結下恩怨,平平淡淡,沒有任性的不跟著龍騰回國,是不是父王就不會死,哥哥就不會死,那么多的百姓就不會死,東璃就不會血流成河?
她越想越覺得恐懼,越想越覺得有破綻。
難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傅姑娘,盛景翳……他們有危險……你先去救他們。”他轉過身,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走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來低低說了句,“傅姑娘,雨越下越大了……這天下將要變了……自己小心。”我知道如果我在這里,你一定不會去救他,愧疚也好,能讓你記一輩子,真好。
傅歌的心里微微一驚,起身緊緊抱住了聶榮臻,回頭對著辛儀道:“辛儀,我立刻去救他們,你和聶哥哥別離開這里,在這里等我,明白嗎?”
“姑姑,我知道,我哪里也不去。”辛儀抓著她的衣襟,不停流著淚,“爹死了,對不對?就像祖母一樣死了對不對?小儀再也見不到爹爹了,對不對?”
她知道什么是死,當對她百般寵愛的祖母一直沒有睜開眼睛時,娘就告訴她,祖母死了。
所以,她知道,爹死了。
“小儀……”傅歌強忍住了即將涌出來的眼淚,如果不是急著救盛景翳,她一定會痛哭流涕,但是——現在,除了她,再沒有別人可以依靠,若要使別人堅強,先要讓自己堅強。何況阿翳他們現在生死未卜,這西涼的如意算盤打的可是真好。
聽雪看向離開聶榮臻,眼底的暗芒一閃而過,她輕垂眼眸,眼眶里泛著晶瑩的淚花,纖長烏黑的睫毛被淚水浸濕,有些難過的對西涼王道:“父王,女兒的大喜之日,你怎讓這樣的人前來此地?誰不想自己的招親之日歡歡喜喜!女兒,不嫁了!”
看著聽雪難過的樣子,西涼王心底閃過一抹愧疚,畢竟是他最疼愛的唯一的女兒,畢竟天下爭奪不是她的錯,如今更是將她的招親毀了,愧疚感便更增,“聽雪長大了,懂事多了,不過招親還是繼續吧,女兒早嫁出去,父王也早早了了一樁心事。這樣吧。大家先下去休息片刻,晚上招親重新開始。”
聽雪心思宛轉,眼神明亮若鏡,一回到閨房,從容不迫道:“父王,如果女兒主動提出改變時間,這西涼的顏面何存?佛語云‘有得必有失’,父王今日將東璃國滅,不正是因為先有失,才有得的嗎?”
好一個有得必有失!西涼帝眼里全是濃濃的驚喜,只是暗嘆這聽雪生成了女子,若是個男子必然有一番大作為。
夜涼如水,微風習習,墨色的天空一陣靜謐,月明星稀,遠處的夜色就像柔軟的絨幕,垂掛于斑斕的夜空,夜色如此醉人,夕陽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銀輝。
窗邊,聽雪著一身白碾光絹珠繡金描挑線裙,束一條白玉鑲翠彩鳳文龍帶,釵如天青而點碧,珥似流銀而嵌珠,便是一雙繡鞋,也是金縷銀線,繞著五色牡丹,華貴難言。
到卻是獨倚高樓,寂寞難耐。
“你早就知道?”傅歌聲音清淡疏離,不緊不慢,不急不躁,甚至有些低沉沙啞,富有磁性,很是好聽,卻無比的懾人心魂。
“是。他怎么樣?”不卑不亢。
“他,半死不活。”傅歌聲音依舊淡淡的,清淡中透著深深的威嚴。
殘紅有些難受的低著頭,冷冷咬著下唇,低聲道:“我不知道他會在東璃。”
“他的命是命,東璃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傅歌聲音沒有半絲情感,冷得如同閻殿里的閻王,她還以為處于閨閣的女子能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