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排隊的人(約瑟芬·鐵伊推理全集)
- (英)約瑟芬·鐵伊
- 6850字
- 2020-10-23 10:54:23
格蘭特睜眼直瞪著臥房的天花板,幾分鐘前他理論上是醒著,但睡時的昏沉和清晨難受的寒冷讓他拒絕去思考。雖然理性的部分還未清醒過來,他已經覺得愈來愈不舒服。還有些煩人的事等著他,一些令人極度不快的事。慢慢浮現的犯罪驅散了他的呆滯,晨光和樹影漸漸映入他直瞪著天花板的雙眼,多么令人沮喪的熟悉感。這天早晨已是他偵辦這件案子的第三天了。驗尸日,在驗尸官動手之前,他沒什么斬獲,也沒有任何可供追查的線索。
他回溯昨天情形:早上,死者身份仍不詳,他將死者的領帶交給威廉斯,要他在倫敦進行調查,這是死者身上唯一較新也較個人化的遺物。領帶,和死者其他的衣物一樣,是從一家多元化經營的公司分店購得,他僅存渺茫的希望期待那些店會記得他們售出的領帶。而就算他們有印象,誰也不能保證那些店員還記得他們的客人。“信實兄弟”光是在倫敦市就售出幾十打同款的領帶。格蘭特碰到過無數的怪案子,但往往都會碰到契機讓你擺開原來偵查的方向。威廉斯剛出辦公室,格蘭特的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他想到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是店里的店員,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去店里買東西。他可能就是“信實兄弟”的雇員。“去查查看,”他對威廉斯說,“如果你查到死者受雇于哪家分店,或者你看到或聽到任何有意思的事——不管你覺得重不重要——都立刻讓我知道。”
他獨自一人翻看早報,與命案相關的各方報導并未困擾他,他有點故意地去細讀別的報導。新聞的開頭是則個人專欄,內容并沒有提到什么,然而,卻有個聲音在他腦中拼命響著。他的照片下有行字寫著:“格蘭特探長,負責偵辦‘隊伍命案’。”他皺了皺眉頭,大吼道:“一堆蠢才。”隨后,他仔細研讀一張由英國各地警局寄來的失蹤人口名單。五名年輕男子失蹤地點都不同,其中一個在杜爾漢小鎮的,很有可能就是死者。過了一會兒,格蘭特用電話聯系杜爾漢警局,得知失蹤的是名礦工,或者以前當過礦工,杜爾漢警局的探長認為,那個家伙是個混混。不管是“礦工”還是“混混”,都有可能是死者。
整個早晨都耗在例行公事上——進行偵訊和必要的手續。午餐時間,威廉斯向他匯報,“信實兄弟”最大的一家分店位于河濱大道,他忙了一上午卻徒勞而返。店里的人不但想不起來這么一位顧客,甚至沒人記得他們曾賣過那種款式的領帶。他們最近這批貨里沒有這樣的領帶。為了獲得更多有關這條領帶的訊息,他到總店要求見他們的經理,親自向他解釋案情。經理建議巡官將領帶暫交給他們一陣子,他們會將領帶寄到北伍德的工廠,那里有去年所有托售領帶的細目。威廉斯經過許可,便將領帶交予經理處理。
格蘭特支持他的做法,心中贊許威廉斯會憑常識判斷——大多數巡警在倫敦步履蹣跚地瞎逛,因為他們被告知這是他們的職責——私底下卻認為就算查遍所有“信實兄弟”在蘇格蘭和英格蘭的分店,找到線索的機會也可能不到萬分之一。威廉斯報告調查進展后,希望看來更是渺茫。領帶的包裝是一盒六條,盒內的每條領帶都同色系,但深淺不同。一盒內不會有超過兩條相同的,由專人將這些深淺不一的領帶送往各處分店。所以與其問店員記得顧客買了哪條領帶,還不如要他們回想那條領帶是放在哪一盒里。格蘭特偵探部分賞識地聆聽著,旁觀者的部分則對一口流利的商業術語的巡官微笑。一個半小時內,巡警一貫率直的談吐和驚人的專業程度讓“信實兄弟”經理開始滔滔不絕地談著“訂購”、“再訂購”及諸如此類深奧的行話。透過威廉斯的描述,經理仿佛活生生地出現在電視上。格蘭特對威廉斯表示了他的贊賞,這就是格蘭特的魅力之一,當他滿意的時候,從不吝夸獎別人。
下午,對所有線索都放棄了希望之后,他將匕首送到化驗室分析。“告訴我所有化驗結果。”他說。昨晚直到離開前他還在等驗尸報告。此刻,他在冷冽的空氣中伸展手臂,一把抓起話筒,按下他想撥的號碼后,說:“這是格蘭特探長,有進一步的消息嗎?”
沒有,毫無進展。昨晚有兩個人勘驗尸體——兩個不同部門的人——互不相識。是的,已經留下他們的姓名和聯絡地址,放在探長的桌上,同時還有來自化驗室的報告。
“好極了!”格蘭特道,將話筒用力摁在掛鉤上,從床上跳了起來。不祥的預感被這個季節清朗的光線一驅而散。沖冷水澡時他吹著口哨,連穿衣服的時候還在吹,以至于他的女房東對她正準備趕八點鐘巴士的丈夫說:“我在想,要不了多久,恐怖的無政府主義者就會被逮著了。”“無政府主義者”和“殺人兇手”對菲爾德太太而言是同義詞。格蘭特自己倒不做那么樂觀的假設。他想的是,被偷來放在他桌上的包裹對他來說是個送給小男孩的幸運包裹。里面可能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但也可能是顆鉆石。菲爾德太太準備好他的早餐時,他對她投以善意的一瞥,像個孩子般地對她說:“今天是我的幸運日,對嗎?”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運,格蘭特先生,我也不認為自己相信命運,但我相信這是神的旨意。我不認為神會讓一個年輕的男人遇刺身亡,卻不審判這個罪犯。神就是真理,格蘭特先生。”
“如果線索非常薄弱,是因為神,還是蘇格蘭場?”格蘭特故意扭曲她的話,開始大嚼咸肉煎蛋。她站著看了他一會兒,寬容地搖搖頭以示諒解,在他咀嚼著滿口食物瀏覽報紙的當兒離去。
往城里去的途中,他忙著思考,男人身份未詳的問題似乎愈想愈不得其解。沒錯,倫敦每隔個一兩天,總有些來路不明的人被扔到貧民公墓里。他們不是太老就是太窮或兩者皆是——這些城市廢物,死前已經離棄自己的親戚朋友,只有不斷轉述他們故事的人才知道他們的下落。格蘭特根據過去的經驗推斷,沒有像死者這樣的人——一個可能擁有正常生活圈子的人——居然身份未詳。就算他是外地人或外國人吧——格蘭特并不以為然;男人這身打扮看來是個道地的倫敦人——他應該住在倫敦市或倫敦郊區。從飯店、旅社、俱樂部這些地方下手,就不難知道自己漏查了什么。媒體發布要求協助尋找失蹤人口的回應傳到警局,蘇格蘭場刻不容緩地將相關人士帶到局里做筆錄。
既然知道死者是倫敦人——格蘭特滿懷信心——為何他的手下和頂頭上司沒有繼續追查?顯然,他們要不是有理由相信死者之死只是因為厄運當頭,就是認為這件案子根本不會引起警方的關注。幫派?一伙人捅了那個沒用的家伙?其他的伙伴還沒把被害人帶到隊伍前,就先省了死者的差事。他們選了一條保險的途徑。
除非——是的,一定是懲罰或警告。所有的跡象顯示出這種情況——武器、死者在自以為最安全的地方被襲擊,光天化日下作威作福。他們不但殺人滅口還要威脅幸存者,格蘭特愈想愈覺得這是這樁懸案最合理的解釋。他反復思索有關神秘組織的假設,還是覺得不對。神秘組織若要復仇,不可能不阻攔死者的朋友去通風報信。背叛同伙的這個人,顯然有別于組織里其他人。按理說,他的朋友無論是已經知道或猜到他難逃一死的下場,都不會笨到要去蹚這渾水。
返回蘇格蘭場的格蘭特正重新檢閱腦中那些倫敦幫派的當兒,丹尼·米勒,這個幫派大頭頭的名字冒了出來。丹尼進入這行當已經三年,除非犯下大錯,不然他可能可以待得很久。丹尼來自美國,是個盜竊犯,腦子不錯,行事有條不紊,是個典型的美國人——英國人生來就是利己主義者——英國警方上上下下都對他頗懷敬意。結果,盡管手下兄弟隔三岔五地失風被捕,但丹尼始終一帆風順——順利到不討蘇格蘭場喜歡的地步。現在,他和對手打交道,完全一副美國惡棍的德行。他習慣用槍,不過,他考慮要不要拿刀刺死一個人所花的時間,不會比拍死一只煩人的蒼蠅來得長。格蘭特覺得他應該請丹尼過來談談。這時,一個紙袋擱到他桌上。
他急切地拆封,同時略過不重要的資料——布瑞得騰的科學觀點傾向于一個自大的獨斷者。如果你送一只波斯貓去作檢驗報告,他會洋洋灑灑長篇大論,卻只告訴你貓毛是灰色,不是黃褐色,省其要點不說。在關于刀刃與刀柄的關聯方面,布瑞得騰說,刀刃上的血與死者的血跡不符。問題出在,圣像的部分是中空的,而且一邊有道非原本就有的裂縫,肉眼幾乎看不出上面殘留著血跡。刀柄表面一經施壓,不平整的切口就會略為翹起。兇手緊握兇器時,金屬邊緣的裂口傷了他自己的手。他現在應該正為左手食指或拇指的指頭某處割傷的傷痕所苦。
進展不壞,格蘭特自忖,但他不可能一一找出倫敦市所有手指受傷的左撇子,并逮其到案。他喚威廉斯來。
“知道丹尼在哪兒嗎?”他問。
“不知道,長官。”威廉斯回答,“但是鮑伯可能會知道,他昨晚從紐勃瑞那里回來,應該很清楚丹尼的行蹤。”
“很好,去找丹尼來。不,叫鮑伯先來見我。”
鮑伯進來——身材高挑,睡眼惺忪,一臉迷惑的笑容中——復誦著他的問題。
“丹尼·米勒?”鮑伯說,“對了,他的辦公室在安柏街上,皮姆里扣區。”
“哦,他最近很安靜,是吧?”
“我們是這么認為,不過我覺得高勃吉那邊的珠寶搶劫案似乎是丹尼干的。”
“我以為他只熱衷搶銀行。”
“話是沒錯,但他現在有個‘珍’,大概是需要錢用。”
“我懂了。知道他的電話嗎?”
鮑伯知道。
一個鐘頭后,經過刻意打扮從容地坐在安柏街辦公室內的丹尼,被格蘭特探長通知,希望他能來蘇格蘭場做一個簡短的會談。
丹尼臉色蒼白,用機警的眼神斜視著前來傳話的便衣刑警。“如果他以為他能拿什么帽子扣我,”他說,“他就想都甭想。”
便衣認為探長沒什么要事,只是想向他討教討教。
“哦,探長現在正偵查哪件案子?”
便衣不知道,也無法多作解釋。
“好吧,”丹尼說,“我馬上到。”
一名身形魁梧的警員領著丹尼去見格蘭特,瘦小的丹尼頭時不時向后抽搐,一邊眉毛滑稽地直往上揚。“你總是有麻煩時,才會通知我來。”他說。
“不,”格蘭特笑說,“該說是你離開之后,麻煩就來了,不是嗎?”
“算你機靈,探長。我不認為你是想找個人來較量較量腦力。你不會要我來是為了逮我吧?”
“當然不是。我想我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您讓我受寵若驚。”米勒認真的時候,絕不可能這么說。
“你印象中曾見過這樣的人嗎?”陳述完有關死者的細節后,格蘭特用雙眼檢視丹尼,腦子和眼睛一樣忙。手套。他該怎么讓丹尼取下左手手套,同時又不會讓他察覺自己在蓄意試探?
當敘述接近尾聲,巨細靡遺地將案情交代完畢,丹尼有禮地笑道:“隊伍里發現的尸體。不不不,我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探長,但我這輩子真的從沒見過這個人。”
“那么,我想你一定不會介意跟我去看看。”
“這根本早都在你的算計中,我會盡我所能地反抗你的強制。”
探長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大把銅板,仿佛想在離開前確定一下自己的荷包。一枚六便士銅板從他指尖滑出,旋轉滾落至米勒跟前光滑的地板上,當銅板滾到桌子邊緣的地上,米勒的手立時伸過去攔下,笨拙地用那只戴著手套的手指在地上摸索一陣,才將銅板撿起來放回桌上。“小事一樁。”他用平淡卻愉快的聲音說。但他用的是那只平時慣用的右手。
隨后他們開車去太平間,在車上,他側身面向探長,用輕得仿佛在吐氣的聲音嘲笑探長的本分。“我說,”他說,“要是我的朋友們現在看見我,他們會迫不及待逃到南安普敦去,中間連打包的空檔都沒有。”
“我們會打包——放后面。”格蘭特說。
“一路上你都錄了音,對不對?要不要打個賭,一賠五美元,不,一賠五英鎊,你已經兩年沒抓過我們的人了,對吧?你不敢賭,算你聰明。”
米勒面對被害者的尸體時,格蘭特鷹般銳利的眼審視著他。格蘭特發現丹尼那張撲克臉并沒有露出任何隱諱的表情。丹尼灰冷的眼神對于死者產生了一絲無情的興趣。格蘭特心中了然,米勒認得這人,即使他故作冷漠,他泄漏的神情正是格蘭特所期待的。
“沒見過,”丹尼聲稱,“我從沒見過——”他煞住話。停頓了好一陣子,“好吧,我說,我是見過。”他說,“哦,老天,讓我想想!在哪兒見過他的?在哪兒呢?等等,一定想得起來。”他戴著手套的手掌直拍著漲紅的前額。這種行為?格蘭特自忖,他的反應夠快。但是之后米勒并未作出什么不當的反應。“我的老天,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曾和他說過話,但是不知道他名字,我肯定和他說過話。”
格蘭特終于放棄——他站在他的面前質問他——米勒還是什么都記不起來。他轉過頭面對格蘭特,怒火中燒,再也無法忍耐地說:“我不會忘記這個人的,我一定比你們這些四肢發達的警察知道得多。”
“很好,你回去再想想,然后打個電話給我。”格蘭特說,“另外,我有個不情之請……你介意取下你的手套嗎?”
丹尼的眼睛突地閃動了一下:“又怎么了?”他說。
“你應該沒有理由拒絕這么做,不是嗎?”
“那我怎么知道?”丹尼嗤鼻說。
“動動腦筋,”格蘭特友善地說,“兩分鐘前你說要打賭。來吧,你拿下手套,我就告訴你你是輸是贏。”
“假如我輸了呢?”
“我不敢擔保。”格蘭特微笑著,銳利的眼神直鉆進丹尼眼里。
丹尼揚揚眉毛,又回復慣有的無動于衷。他將右手手套抽起,伸出手來,格蘭特注意著是否有異。他左手從手套里滑出,攤平。然后他把右手伸進外套口袋里。
展在格蘭特眼前的左手干凈且毫無傷痕。
“你贏了,米勒。”格蘭特說:“你是清白的。”米勒放回外套口袋里的右手有一個小小的突瘤。
他們將分手前,格蘭特說:“剛才只是你突發奇想的把戲,是不是?”米勒說是。
“別擔心,”他說,“我不會浪費我的腦力跟你過不去。”
格蘭特用完午餐后,繼續訊問的工作。
壓抑著自己的惡心去看尸體的陪審團,以為自己介入了神秘事件,每個人都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模樣。他們早就作出裁決,所以根本不必再去關心這整件案子的對錯。他們自我放棄地只聽目擊證人說關于這件出了名的謀殺案中那些有趣的話題。格蘭特冷眼旁觀,感謝上帝無論在他的案子或生命中,都不須仰仗這些人的聰明才智。于是他不理會他們,任自己觀看目擊證人演出的各種喜劇。奇怪的是,比較他們述說殘酷事實喜劇性的表現,使他更了解這些人,他們可笑地將真實的情景形式化。一位在沃芬頓當班的安全警衛,剛修完臉,神采奕奕,濡濕的前額閃閃發亮。他嚴謹的報告,讓人十分贊賞。詹姆士·洛克萊,老練的一家之主,痛恨突如其來的訊問,反感抗拒著這些煩瑣事宜,但身為一名公民,又不得不盡他的義務。在法庭上,他會是個有用的盟友,格蘭特對這項特質心知肚明,但在這個事件上他并無太大助益。排隊等候讓他覺得無聊,他說,遠處的光剛好讓他可以讀點東西,直到門大開,光的強度讓他什么事都沒法做,只能站在那兒。
他太太,就是上次探長在臥房里見到的那位啜泣不已的女士,仍緊緊握著手帕。每問完一個問題后,都期待著別人的鼓勵或安撫,她比其他人接受了更長的偵訊,因為她是唯一站在死者正后方的人。
“女士,我們是不是來了解一下,”驗尸官說,“你站得離死者最近,將近兩個鐘頭,難道對這個人或他的同伴沒有一點印象?”
“我不是一直都排在他的后面!我說過,我沒有注意到他,直到他倒在我的腳前。”
“大部分時間里,都是誰排在你的前面?”
“我不記得了。是個男孩子——一名年輕男子。”
“那名年輕男子后來到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
“你看到他離隊嗎?”
“沒有看到。”
“描述得出他的長相嗎?”
“可以。膚色黝黑,長相像外國人。”
“他一個人?”
“我不清楚。應該不是,他當時正在和人說話。”
“你怎么會不清楚三個晚上前發生了什么事?”
驚恐嚇得她花容失色,她說:“因為,”她補充,驗尸官突如其來的惡意嘲弄使得她骨干僵直,“排隊的時候,沒有人會去注意旁邊的人。我和我丈夫當時幾乎都在看書。”然后她又開始一陣歇斯底里的哭泣。
一身光滑絲緞的胖太太,剛從受驚和難過中恢復。她回憶案發當時的恐怖多于自愿告知己身的故事。豐滿的臉和棕色紐扣眼無一不顯示出她對自己在這樁案子里的角色十分自豪。直到驗尸官向她道謝,毫不理會她說到一半的話,她才有些失望。
一名生性溫和的瘦小男子,行為嚴謹得像個警察,顯然相信驗尸官是個智力平庸的人,耐心回答長官的問話。他說:“是的,我注意到當時隊伍是兩人兩人并排。”陪審團不禁哧哧竊笑起來,溫和瘦小的男人看起來有點難過。他和另三名隊伍中的目擊者對死者不是沒印象,就是根本沒有注意到離隊的人。他們微不足道的資料都于事無補。
自命不凡的劇院門房倒還幫上一點忙,他告訴驗尸官他以前見過死者——好幾次。他是沃芬頓的常客,但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他總是西裝筆挺的,不,門房守衛說,他不記得他有同伴,雖然他確定那名男子以前從不獨自前來。
訊問過程中的氣氛讓格蘭特沮喪,一名沒有人認識的男子,被一個沒有人看見的人刺殺。這事太離奇了。除了從匕首推斷出兇手的食指或大拇指受傷之外,沒有其他線索。被害者方面,僅能等信實兄弟的職員查出是誰賣掉那條同色系圖案相同的淡紅色領帶。在一群無知的人對兇案作出決議之際,格蘭特腦中縈繞不去的是洛克萊太太提到的那名年輕外國男子,他起身去打電話。她的印象會不會只是空穴來風——她對那把匕首所產生的聯想,正好和他對地中海人的假設不謀而合?兇案曝光時,洛克萊太太口中的年輕外國男子就已經不在現場了。唯一從隊伍里消失的人肯定就是殺死被害人的兇手。
無論如何,如果有任何新的消息,他會在蘇格蘭場找到答案,若是沒有,他決定請自己喝杯茶。他正需要。徐徐啜口茶有助于思考,沒有巴爾克不堪其擾的報表,沒有總督察的頂頭上司。有幾個特別想法讓他懸念不已,格蘭特就要有所發現了。他輕啜著茶,以平直的調子,一篇篇念著他熟悉的詩句及文章,慢慢催生出他的驚世巨著。他寫的報告已到了驚人的水準,能讓他聲名大噪,躋身為現代文學的巨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