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基地二期工程

在陳述白的安排下，整艘外星艦船上所有活著的船員，共計16人，全都妥善安置在了指定的居住區域。為了以防萬一，所有進出該區域的工作人員都要經過嚴格的洗消程序，避免雙方細菌、病毒的交叉感染。

此時，陳述白和那名女子正在一間臨時會議室內進行交談。

“作為碳基生命，你也需要喝水的吧。”陳述白站起身，倒了杯溫開水遞給她，身后兩名背著霰彈槍的士兵一左一右站在門旁，時刻警惕著面前戴了手銬、腳鐐的女子。

她看著冒著霧氣的茶杯默不作聲，耳朵上藍白色的星星似的點狀物卻閃爍了起來，時間或長或短。

我更關心的是，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我們只是為了自保。”陳述白趕忙解釋道，“請你理解，我們很害怕你們。”

我對人類不感興趣，我想要的只是帶走你和葉洛歆兩位選靈。

“選靈？”

被神靈選中的人。

“你們的文明那么先進，竟然有宗教？”

“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雖然她笑魘如花，卻也看得出是在嘲笑。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交流效率很低。

“你想怎么做？”

她沒有說話，只是把被鐐銬鎖住的雙手舉到桌面上。由于手和頭發遮擋的緣故，陳述白只能看得見她的眼睛。突然間，她原本淡藍色的眼睛突然變成了碧綠色，眼神也變得空洞了起來。

“你的眼睛？”

集中注意力，閉上眼睛，試圖與我精神溝通。

陳述白點了點頭，默默閉上了眼睛，不知為何，很快便倦意來襲，身邊的所有聲音突然間輕了許多，直到最終完全消失。再一次睜開眼，他仿佛身處潔白的云層之上，周邊除了無窮無盡的大理石路面，便是天空中一朵朵像棉花糖般的云，大理石路面的盡頭，一座漢白玉材質的神廟若隱若現。當他踩在路面上，腳感軟軟的，仿佛失重了一般，他很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像彈簧似的彈開。

“我這是在哪里？”他疑惑地自言自語道。

“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側，身穿被捕前的那套淡藍色JK水手服套裝，手銬和腳鐐卻沒了蹤影，她微微側頭，沖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走，帶你看看我的世界。”

她伸出左手，緊緊地握著陳述白，大踏步地超前跑去。一朵朵云彩從他倆的身邊掠過，神廟突然消失地無影無蹤，大理石路面突然消失不見，變成了懸在半空之中的石橋，陳述白試圖拉住她，可是太遲了，下一秒，兩人就摔落在天空之中。

“啊啊啊！”陳述白尖叫著，心里不禁咒罵著這個瘋子，狂風呼嘯著刮過他的臉，風聲幾乎蓋過了他的尖叫聲。

放輕松，握緊我的手。

“我恐高啊！！！！”陳述白絲毫沒有放松的樣子，整個人緊繃著，握著她的右手直冒著冷汗，眼淚幾乎都要被嚇出來了。

漸漸地，他們倆的速度慢了下來，周遭的環境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朝遠處望去，一座城市映入眼簾。它深處在一個圓形深坑之中，輪廓的形狀卻是個正方形，頗有些中國古代天圓地方的隱喻。從上往下看，這座城市仿佛芯片一般，無數的綠光有規律地在城市間穿梭，仿佛是在傳輸著信息，最終匯聚在一座碧綠色的高塔之上。

她就這么牽著他，隨著高度降低，身體慢慢從漂浮的狀態轉變成直立狀態，最后輕輕地落在城市的正中央。陳述白站穩了身子，便立刻松開了她的手，環顧四周，建筑很低矮，且大多呈現透明或者半透明的狀態，里面有無數的人在忙碌著，可是路面上卻很空曠，白雪皚皚，也沒有汽車、自行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只有些光纖、電纜之類的發光物體散布在整座城市中。他再抬頭仰望天空，卻發現其變得異常昏暗，最令他詫異地是夜空中漫天的繁星、碧綠色的極光以及鵝毛大雪。理論上他并無法感知到溫度，但冷色調的場景卻讓他不由地覺得寒冷，下意識地摟住了自己。

“這里是哪里？北歐？”眼前的這幅景象，讓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北歐，那里有漫長的極晝極夜以及浪漫絢麗的極光，當然，還有和藹可親的圣誕老人。

“不，這是我們的城市，帕利亞，也就是，神靈的恩賜。”

看著呼呼吹著的狂風和鵝毛大雪，陳述白心里不禁想著，這算哪門子的神靈恩賜。

對我們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恩賜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質疑的表情出賣了自己，她用了一種很憂傷的語氣反駁了他的質疑。

“跟我來。”

她再一次牽起他的手，只是一瞬間，周遭的街景便仿佛幻燈片一般從他倆的身邊流逝，然后再下一刻，所有的畫面靜止了下來。他看見了那座高塔，就這么屹立在他面前一兩米處。這棟唯一的高層建筑，一眼望不到頂，只能看到它直沖云霄，消失在云層之中。

令人驚奇的是，電梯沒有門，只有兩層透明隔板隔出來的空間，看上去像是亞克力，卻又像是玻璃。電梯緩緩上行，在對方的精神世界中，他已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所以也無法得知高塔的高度。

到了。她提醒道，然后側過身，讓陳述白先走出去。

“這是？”眼前的一幕，令人震驚。

目光所及之處遍布低矮的火山，噴涌而出的橘紅色巖漿在地殼表面翻騰流動，無數的氣泡在巖漿表面炸裂，待巖漿稍稍冷卻，便呈現暗紅色附著在巖石之上，紋路仿佛一張網，籠罩著整個半球，隨時隨地噴涌而出的熱氣將視線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可怕。”望著這熾熱的星球，他不禁發怵，“這么看來，倒真的是神的恩賜。”

她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我說錯什么話了嗎？”他略感奇怪地問道。

沒有。但你想得太簡單了。

“什么意思。”對于她的言辭，他更加地疑惑了。

她也不說話，只是背過身，繞著環形走廊走向了另一側。陳述白雖不明緣由，卻也跟了上去，走了沒幾步，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朝窗外望去，翻騰的巖漿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雪山、冰湖，二者之間仿佛有一堵無形的墻隔開一般。那一望無際的白色中，到處能看到星星點點的黑色，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浩瀚無垠。

“那黑色的是？”陳述白好奇地問道。

“冰半球的硅基植物，為了更好地利用有限的光能，它們吸收掉了所有波段的光，所以呈現的是黑色。不過也就在北極附近能看到了，再遠一點，它們便不存在了。”

陳述白強忍著內心的恐懼，盡全力壓制住自己的恐高，他靠向窗邊，透過腳底透明的玻璃朝正下方望去。整座城市深埋在一個盆地之中，盆地的形狀非常規則，中間深四周淺，似乎是一個直徑幾百公里的隕石坑。隕石坑的邊緣，一圈又一圈低矮但多層次的線型建筑依托地形分布，反射著金屬的光澤，看起來不是鈦合金就是鋼鐵。

“你們的太陽呢？哦不，恒星。”

“我還以為你剛才就看見了。”她領著他往回走了幾步，站在了交界處，指著巖漿的遠方喊道，“火半球地平線處發出白光的就是。”

那白光太過耀眼，根本無法直視，陳述白將手擋在眼前，瞇起眼透過指縫，終于在天邊的盡頭看清了半顆白色的光球輪廓。它仿佛早起的孩童，從被窩里探出半個腦袋，乖巧地趴在地平線上。他無法想象，這得是多近的距離，讓他在高塔上卻連恒星的整體輪廓都無法觀察。

“我明白了！”陳述白一個激靈，猜到了大概。

帕利亞星球就像月球被地球潮汐鎖定一樣，被它的恒星潮汐鎖定。作為行星，很不幸，它與恒星的距離太近，由于引力的作用，它在軌道上的加速度發生損失，最終使得它的自轉周期與公轉周期相等。

換句話說，它將始終只有一面，面對恒星。

眼前的巖漿地帶便是正對恒星的一面，能量級非常高的光以熱能的形式烘烤著大地，地殼無法穩定地存在，地幔中的巖漿時不時刺破纖薄又不均勻分布的地殼，噴射在大地之上，冷卻后又形成新的地殼。在幾百攝氏度的高溫下，沒有任何生命可以幸存。帕利亞人將稱之為火半球。

而那白雪皚皚的背面，幾乎沒有任何光可以投射到這里，也就意味著幾乎沒有能量輸入。這也是為何除了那北極附近星星點點的黑色植物，再也沒有看到任何高級生命的原因。帕利亞人稱之為冰半球。

想到這里，陳述白不禁感嘆，難怪自己覺得這里像北歐，畢竟都是冰與火的世界。

兩面的巨大溫差，使得整個星球大氣的對流異常地強烈，這也是為何看不到任何高山的原因，在數以億計的歲月里，這樣強烈的空氣對流足以摧毀任何高大的山脈。本不應該有任何生物在這樣一顆星球存活。

興許，幾億年前，一顆冰彗星以極高的速度被這顆星球捕獲，撞擊在北極附近，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隕石坑，撞擊瞬間產生的動能與熱能，將水冰混合物彌散地灑在了這個隕石坑內，而隕石坑本身，則提供了一個躲避暴風、酷熱、嚴寒的庇護所。

適宜的溫度，穩定的大氣，液態水，可能還有一些隨著彗星帶來的簡單有機物，撞擊時的巨大能量，這一切構成了這個星球生命的基礎。

此時，陳述白的情緒很復雜。在這里，他體會到了帕利亞人的生存不易，更明白了文明的誕生需要太多的機緣巧合。可是，這樣水深火熱的文明，不應該對地球文明惺惺相惜嗎？

“為什么？”

我們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