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猛然暗沉，烏黑的海浪夾雜悶熱的風，吹開木樓大門，后者發出咯吱咯吱響聲。

“叔，喝點湯。”

將熱氣騰騰的湯水從艾雅手中接過去，昭年彎下腰，輕聲細語地在老人耳畔說道。

噼里啪啦作響的火爐被投入新的柴火，兩姐妹默契地將門窗關上，而后圍在老人身旁，一個織毛衣，一個盯著爐子發呆。

艾琳站在門口，對里面的溫馨祥和的場景，也只是默然而視。

許是炭火溫暖，讓久居寒涼的艾琳有了些許動容。總之，當她從紛亂思緒中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然坐在爐邊，是最靠近老人的那一個。

不知怎的，在老人身上，艾琳嗅到了血腥味，很濃重又被刻意掩蓋了的人血氣息。

她不由得蹙起眉，但看到老人飽經滄桑的面容時，到嘴的質詢莫名緩和下來。

“叔，你身上的血腥味好濃。”

明明是平白無奇的一句關心，但在習慣了艾琳罵罵咧咧、不可一世的三人看來，這態度那就是三百六十度轉彎。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異不定的同時，也摸不清楚艾琳有何意圖。

老人垂下的眼皮抬了抬，但始終沒看艾琳一眼，這是嘴邊微微張開，呢喃出幾個音，很快又沒了聲響。

場面氣氛凝重。

換作以往，對艾琳甩臉子的家伙，那絕對過得不幸福，然而現在莫名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錯覺讓艾琳不由得錯愕。

陰涼的海風最終還是灌入了屋子，老人坐在板凳上，佝僂軀體微顫著，疲憊的雙目微微閉上，透過爐火，面上褶皺清晰可見。

時間似乎過了許久，這些人在沉默中也呆了許久。

許是血腥味太過濃重，本應是所有人中最適應這種環境的艾琳，此時卻是最感壓抑的一個，盡管她已經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深深地嘆了口氣，艾琳從老人身旁站起，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這個不過五十旬卻垂垂老矣的人，然后頂著另外三人的奇怪的目光，離開房間。

嘩啦啦的雨水洗刷地面，古樸的石板上，落葉還未來得及打掃，屋檐下，吊椅上，艾琳落寞地閉上眼睛，再次深深嘆了口氣。

……

雨過天晴，小小臺風已然是過去事。

許是陽光刺目，又許是睡飽了，總之，在吊椅上睡了一天一夜的艾琳終于醒來。

少女的手下意識扶住椅臂，忽覺胸前一涼，而后雙腳仿佛勾住了什么重物般，抬眼看去，一張毛茸茸的暖黃色毛毯正垂在腳邊，莫名松了口氣。

吊椅晃動了一陣，又重新回歸平靜。將毛毯撿起來，余溫尚存，嗅了嗅，驚覺于上面依稀殘存的血腥味的同時，艾琳的大腦重新恢復運轉。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顧不及將鞋子穿上，也來不及細想自己為何會睡得如此深沉。艾琳三步兩步回到房間，在看見安然熟睡的三人后，才堪堪穩住心神。

只不過，昨天坐在板凳上的老人，不見了。

“醒醒。”

越過烤得炙熱的火爐，艾琳半跪在被烤得暖烘烘的地毯上，搖醒小艾琳，后者睜著眼睛盯了艾琳的面容好久，才有所反應。

“那老人呢？”

面對此等的不尋常，艾琳心中原有的猜想變得清晰且真實，隱隱察覺一絲不對勁。

“誰？”

歪歪頭，小艾琳表示自己還沒睡醒，一臉懵逼地看著艾琳。

“我爸呢？他不會又跑了吧！”

一聲驚呼打破原本的寧靜，也因為這一聲驚呼，嚷醒了昭年以及還迷迷糊糊的小艾琳。

艾雅的大嚷只有一瞬，緊接著，她沖出房門，其焦急神色與步伐，都是艾琳未曾見過的，甚至比小艾琳被她挾持的時候，還要緊張。

緊隨其后，昭年也行色匆匆地跟上去，讓艾琳有些摸不著頭腦。

話說，這老家伙是離家出走了？

岸邊停靠的小帆船被昨日的狂風卷上沙灘，簡樸的逃生船上僅有一捆麻繩以及兩柄船槳，空無一人。

海風依然涼爽，帶著雨后清新的氣息，拂過少女淚花花的臉頰，一聲嗤笑從嘴角露出。

“叔不會亂跑了，我們回去，這里風大。”

許是看到這唯一一艘能夠出航的船依然在此擱淺，昭年緊張的情緒也緩和下來。

少年將外套脫下，蓋在艾雅肩頭，又從兜中取出手帕，在半空中頓了頓，最后還是交給艾雅，沒敢給人家擦眼淚。

“嗯，老頭一定又去哪里閑逛了。”

接過手帕，艾雅喜極而泣地狂點頭，與以往的穩重平靜絲毫掛不上邊，卻莫名可愛。

只不過這份欣喜，在深夜時分再次蕩然無存。

枯坐了幾個小時，四人圍著已經熱過五六遍的飯菜，各自摸著自己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翹首以盼那道佝僂身影出現的木樓門口，但終究又是一次失望。

“我去外面找找，叔可能太久沒在這里住，迷路了呢。”

抄起手電筒，昭年強忍笑意地走到廚房門口，回頭看向深深暮色時，面上卻憂慮重重。

兩姐妹互看一眼，最后還是同意昭年的做法，紛紛目送少年離開。

至于艾琳，她吃不吃飯無所謂，主要是心中那點不詳預感讓她極不舒服，所以不等所有人到齊，她寢食難安。

作為行動派的艾琳是想要跟著昭年一同行動的，但考慮到這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姐妹花，最終還是沒挪動屁股，依然雙手托腮，閉目養神。

鐘表嘀嗒。不知不覺，又過了半小時，門口出現一抹亮光，但在兩姐妹欣喜的目光中，又只出現了一個人——昭年。

“叔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過了，沒有找到，會不會是進城了？”

或許是不想讓兩姐妹過度擔憂，昭年最后又給了點希望的設想。

“吃飯吧，然后去睡覺，明天進城。”

雙手撐起桌面，熟悉的疲憊感讓少女極度煩躁。

明明她的身體狀況正常，休息時間也足夠，可為何還會有要昏昏欲睡的困倦感？

各有心思地吃完晚飯，艾琳習慣性地將小艾琳拴在自己身邊，可一沾床，沉重的疲倦感很快壓垮艾琳的意識，新一夜的沉睡又開始了。

反觀小艾琳，在漆黑夜色中圓睜著眼睛，小丫頭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好不容易找到個舒服的睡覺姿勢，卻熱得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