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如此幸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每日放學,每個校門口都有架打。對我,這些是屏蔽的。我在畫畫,周日上美術(shù)班,騎車背綠色畫夾的身影,被一位街頭大哥看見。那年代,所有人能找到所有人,他很快找到我,拿出他畫的方塊三角,說可以接受任何批評。
我已到畫石膏人像“哭孩”的程度,贏得了他的尊重,未建立友誼,他求指點僅一次。但我教過他畫畫的事,成了我的保護色。
最后一次相見,在大街上碰到,他得意地喊我下車,說搞到一盤香港錄像帶,資源緊俏,可以給我看,片子叫《英雄本色》,幾乎是他的故事。
我是大院子弟,一年多前已看過。讓他失望了。
我當年不知道在干嗎,竇唯、王菲、皇后樂隊、杰克遜……這些同齡人的青春烙印,沒烙上我。人到中年后,上網(wǎng)補看他們,是我現(xiàn)在的樂趣。
凱魯亞克也是后補的。
四十五歲那年,站在西雅圖清晨的水邊,好多背包旅行者。一個白人青年叼著自卷的煙,小得只能抽兩口的樣子,向我借火。誤以為他要煙,給了他兩根。形狀飽滿的國產(chǎn)煙令他狂喜,為表誠意,扔了自己卷的煙。
他是越過馬路向我借火的,他跑向他的同伴,點一根,兩人輪著抽,另一根留著。凱魯亞克當年便這樣吧?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清貧的年輕人渴望覺醒。歐洲以存在主義自足,但薩特在北美遭冷,接不上地氣。北美青年只好取材東方,凱魯亞克是個一日讀兩遍《金剛經(jīng)》的人,碰上了吃人的棕熊,視為觀音菩薩的顯現(xiàn)……不管用什么方式,能覺醒即好。
哪怕覺醒是個幻覺。
202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