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軌道,軌道與軌道的交疊,就是人與人的相識。從每個人自身看來,總會有別人沒有任何預警地改變原有的軌道,突然走遠。走遠的人,倘若對我們可有可無,我們可能會在知道他走遠的消息時稍作感嘆。但倘若這個走遠的人舉重若輕,我們便會耽溺在該挽回還是該告別的心情中,任由這樣的心緒轉折千遍,然后再被反復撕裂。同時我們也一定會心有不甘,這種不甘不僅僅是對失去的不舍,還有明知自己為了失去的人所做的種種掙扎迷戀卻不被對方所看見的遺憾。
這就像一首老歌的歌詞般,我那么多遺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嗎?
二十歲那時,我在面對姐姐和佑怡的離去便是如此。而讓這種掙扎和不甘更進一層的,便是我發現佑怡的微信將我放入了黑名單。
正是十月底最后一天。我回到家,從伊淇口中得知了煜城的死,以及阿牛被警察帶走的消息。雖然和阿牛關系并不親密,但我也會替他擔心。我便和伊淇決定明天回學校找同學們問問事件的進展。
我和伊淇簡單商量明天的安排后,我們見時間也不早了,便各自回房間休息。
我躺在床上,拿出手機,翻到微信聊天記錄里置頂的那個叫做“潮汐の戀”的頭像。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佑怡的聊天頭像變成了一張空白的圖。自九月底發完最后的那條信息后,佑怡至今沒有回復。每天我都會翻看一下有沒有佑怡的消息,今天突然看到佑怡修改了她的頭像,我一機靈的從床上做起,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雙手顫抖地和她發著信息:
佑怡,見你換了頭像,想必你也看到了我給你的訊息。不知你最近過的如何,很想聽到你的消息。
因為雙手過于顫抖,我克服著極大的困難才寫完上面這段話。本想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都和佑怡說說,但深怕打的字太多,時間拖的太久,錯過了讓佑怡看到信息的時間。于是我便把上面這短短一段話發給佑怡。
剛剛將信息發送,我就見著這段話前打上了一個紅色的嘆號,然后在這段信息下面又彈出淡淡一行小字: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從發現佑怡替換頭像,到滿心期待的發送消息,再到最后意識到躺進黑名單,這種反反復復的起落讓我難過失落得無以復加。
在后面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卻還是留著佑怡之前發來的那條消息,總是眷惜著舍不得刪除。我依然置頂這個微信頭像。因為我知道,這是如今我和佑怡唯一留下來的關系。我想就自己心里的某個角落,繼續這樣沉溺和呼吸。其實沉溺也無妨,畢竟我知道自己能偽裝成一切還好,好到讓人看不出來。
第二天一早醒來,十一月的第一天。我努力調整好心情,洗漱完畢后和伊淇一起回校上課。游泳館被無限期封館,伊淇她們的訓練也全部暫停。
來到學校后,我和伊淇找到今天上課的教室,在教室靠窗的后排坐下。大半個上午都無事可說,直到下午臨了上課前。伊淇突然用手肘擠了下我,然后朝著教室前門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我順著伊淇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梳著圓寸頭的男生,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套裝,背上背著個卡其色的帆布包,壓著上課的鈴聲從前門跑進教室,在離他最近的空位上坐下。
“你室友來上課了。”伊淇壓低聲音對我說。
這天下午后面的時間,我和伊淇就在教室后排嘀咕,該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找阿牛了解事情的情況。按以往自己的性格,我看見阿牛無事就放心了,自己并不會對這個案件本身有太多好奇,更不會主動去打探案件的消息。但或許是被伊淇的興奮勁兒給帶起來了興致,我也想陪著伊淇對這件事做更多的了解。但究其本質的原因,是我隱隱約約的覺著,不論是姐姐的去世,還是這次的案件,又或是之前相關之人關系上的突然轉變,仿佛都和六月的海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我便愿意深陷其中。
最后,我和伊淇決定:等下課吃完晚飯,我們一起回到宿舍好好找阿牛聊聊。對于這個決定,我原本是反對的,一是因為伊淇是女生,晚上去到男生宿舍樓很大概率會被宿管阿姨攔下,二是因為實在擔心,我不在的這一個月里,宿舍在阿牛的“改造”后貿然來一個女生,會不會太尷尬。
“嗐,沒關系。”伊淇自信滿滿的說,“宿管阿姨那里我來搞定。”
見伊淇這么堅決,我只好同意。同時我悄悄給阿牛發了信息,提醒他今晚咱們宿舍會有女生拜訪,讓他提前收拾一下。
不出所料,我很快收到阿牛的神回復:“收拾啥?”
下課后,我和伊淇吃完晚飯,一起在校園里走了會兒。散步的決定是伊淇提出的,她說天若是不黑,她也沒法混進我們住的宿舍樓。我便陪著伊淇一起在校園里走著。
這一帶是學校的教學區,不同院系的大樓、帶著不同編號的幾棟教學樓、各個學科的實驗室等都立在這里。這里的建筑都不算太高,大部分都是六十年代修建而成。哪怕歷經過這么多年的不斷修繕,這些建筑也依然保留著民國時期的嶺南一派紅磚青瓦的建筑風格。后面在教學區新建的樓,也都模仿著這樣類似的風格。
我和伊淇漫步的這條路是校園的主干道,它連接著學校的南北兩個大門。道路兩邊間隔地栽種著小葉榕。略微觀察下,你就會發現每棵小葉榕的樹齡都非常大,深灰色的樹皮,粗壯的枝干,在枝干上還垂下一條條有粗有細的枝條,這便是小葉榕的氣生根。小葉榕繁密的枝葉將整條路上方的空間遮擋得嚴嚴實實,使得已經亮起的路燈,也不能給昏暗的道路帶來更多光亮。道路的右側排著一排紅磚小樓,左側是一片開闊的草坪。白天陽光不錯的時候,會有很多人出現在草坪上。但現在夜色起來,草坪上空無一人。白天綠油油的草坪,此時也變成了深邃的藍色。
我見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便問一旁的伊淇:“怎么樣,現在去找阿牛?”
伊淇點點頭答應,但表示要先回她自己的宿舍拿些裝備。我便陪著伊淇一起來到她的宿舍樓下。離開教學區以后,學校的樓風格就改變了,或許應該說變得沒有風格。宿舍樓就是普普通通的樓房,樓高九層。我只在樓下等了片刻,就見伊淇穿著一件連帽衛衣下來了。這是一件寬大的灰色衛衣,可以把伊淇作為女性柔美的腰身給遮掩住。同時,伊淇雖然身材妙曼,但她的胸圍也是小巧的可愛,在寬大的衛衣下可以不露一點痕跡。短發的伊淇,配著這件衛衣,咋眼一看確實如同男生一般。
“所以,你混進男生宿舍的方法,就是裝成男生?”我微微吐槽。
“嗐,正是!絕不絕?”伊淇沖我眨了眨眼,調皮地說。
伊淇便這樣,順利混進了我和阿牛的宿舍。
來到宿舍門前,我先是敲門,里面傳來阿牛說進來的聲音,我便推開了門。宿舍的景象反而出人意料,之前的煙頭、方便面渣、吃過沒洗的碗、陽臺上沒洗的衣服,統統沒見著。看來阿牛是認真收拾過。隨后我瞟了眼阿牛的衣柜,現在這個衣柜半遮半掩,似乎里面塞了很多東西,衣柜門沒法兒關嚴。阿牛平日里的衣服不多,他的衣柜總是空空蕩蕩。這下我大概也就知道原本宿舍里那些臟亂的東西去哪了。
阿牛此時正坐在自己書桌前看著電腦。見我倆進來后,阿牛把自己的椅子斜靠著衣柜的門,又把我的椅子搬給伊淇坐。
“你就站著吧,咱宿舍也就兩把椅子。”阿牛對我說。
我倒是無所謂,便斜靠在自己書桌邊。
“你倆咋就一起了?”阿牛看著我和伊淇,有些吃驚地問。
我簡單解釋了伊淇是我的房客的事情。
“你倒是怎么樣,警察帶你走,沒啥事吧?”我關心了下阿牛。
“我沒事兒。煜城老師的尸體是我昨天去游泳館發現的。然后我就和管理員大叔一起報的警,錄了份口供而已。”阿牛倒是不以為意。
“嗐,那你給我講講你發現的經過唄。”伊淇主動向阿牛問起案情。
于是,阿牛開始向我和伊淇聊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