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氣確實多變,剛剛還陰沉沉的,現在卻陽光普照。這一路的苔蘚在驕陽的垂射下顯得碧綠油澤、飽滿舂綠。郁悶的是,山路忒長,走走停停半個多鐘頭,別說公車,連塊破站牌都沒有,只好在路上等著搭順風車。我遺傳到了母親的性格,臉皮薄,不愿被人看穿自己的窘相,只能站會兒蹲會兒等著別人好心停車,叫我攔車,還真沒那個出息。
之前有過好幾輛車,但都是急馳而過,也許是司機家里著火了。就在這個時刻,一輛黑色奧迪突然減速,且停在離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于是我二話不說地上了車。我估計,他們家是唯一沒有著火的,但也許已經著火了,只是他還蒙在鼓里。
“謝謝?!蔽业男那樯杂行└樱恢朗且驗樾拇娓屑ぃ€是覺得尷尬。
“不用。”車主淡淡地應了一句,之后便再沒了言語。
他的聲音富有渾然的溫厚磁性,聽上去很舒服,但他輕淡的表情,讓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聊下去的機會。
我仔細打量著身邊這位陌生的男人。年齡約莫大我一兩歲,頭發是都市男人都喜歡的干練清爽型,直挺的筆梁上架著一副金色拉絲的灰色墨鏡,圓潤的嘴角,靜澈的膚質,手指凈白、修長,尤其是那雙留得長度剛剛好的肉白指甲,簡直是完美的藝術品。雖然只是側面,但無疑他全身上下透露著高貴的氣質,這也使我不得不相信他的冷淡即是孤傲。那么我,一個剛獲釋的女殺人犯和一個陌生酷男的邂逅,這叫人聽了竟是如此可笑。
柔和的陽光從密麻的樹林間透射到鋪滿瀝青的公路上,原本光滑似游龍般的路道卻顯得斑駁碎跡。但我恰巧對這種忽明忽暗地路途情有獨鐘,閉上眼讓整個身軀在溫暖與冰涼間旋回轉悠,那種感覺既恬靜又美妙。
“去哪兒?”
我突然被他的聲音從沉靜中驚醒,或午是因為要開車的原因,他仍然只看著前方。
“不知道?!蔽腋械接行擂魏蜔o奈。
我能感覺到他從余光中投射出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問號。
“有煙嗎?”我突然扭頭問。
顯然,他被我的這種“突然”稍微有些嚇到,因為我感覺到車的方向有些移位。他幾次扭頭看我,似乎覺著有些不可思議,而后又故作鎮靜地說:“沒有?!?
“那就在下個小賣部停車,麻煩你了?!蔽胰f分誠懇地說。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但很快又止住。很明顯,這不是什么善意的笑。我故作不在乎,反正萍水相逢,被嘲笑幾句又如何。但這樣想著的同時,心里仍有一絲不快。一路上,竟閉著眼裝睡,醒來后方知是真的睡著了。
車停在一家商場門口。這個時候,他竟然以近乎沉醉的表情注視著我,見我醒了,便似笑非笑地指著車窗外不遠處的商場說:“喏,小賣部?!?
我頓時傻眼了。這么大個的小賣部?看來這社會沒了我,市場經濟發展得更是迅猛了。如此說來,途中他是在笑“小賣部”這三個字,敢情不是在笑我“討煙”這回事。那么,我這一路的不快可是自找的了。
這時候,心里暗暗地愧疚起來:“怎么稱呼?”
他的臉上浮現出某種驚訝的表情,隨而又收斂起先前的隨意模樣變得鎮靜起來,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之類的問題:“那你呢?”
“好像是我先問的你,不想說就算了!”我蠻不在乎地伸手去開車門。
不知道他是故意在繞彎子,還是想搞點什么氣氛,表情沒了在山林公路時的淡漠,只是在鎮定與隨意之間來回變幻著。
“林城一。”他側著身子枕著手臂倚在車座上,挑著眉凝視著我,夸張的表情和輕佻的眼神之間透析出一股強勁的壓迫感。
“葉秋?!蔽覍⒀凵衽は蛄塑嚧巴?,巧妙地躲閃著他灼熱的目光。
“葉秋?!”他的眼神有些驚愕,臉上的表情竟在一瞬間凝成了冰。他垂下眼臉,陷入了沉思,之后便再沒了言語。
我無趣地下了車,探低了頭對著車內的他說了句謝謝。然后轉身朝著商場入口走去。我回想著身后的那個男人這一路上的表情,言語,動作。他是我出獄后遇見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愿意幫助我的人,我想我不會忘記。
“小姐,拿包煙。”我輕聲喚著柜臺另一頭的柜臺小姐,并指了指我要買的品牌。她笑笑遞給了我一包摩爾牌女士香煙。
柜臺上鐘表的時針停留在1點,難道這段路程走了大概三個多小時?
“小姐,拿包煙?!?
不知什么時候,林城一又出現在我身旁的右側。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玻璃臺,柜臺下的白熾光透過他食指與中指的肉白指甲折射出一抹晶瑩的光澤。然后,他側著身子半倚著柜臺注視著我,他的表情比剛剛在車內時平和許多,但眼神仍然顯得冰冷。我確定他是在等待著什么,但一定不是在等煙,因為當柜臺小姐將煙盒遞到他的眼前的時候,他竟然沒有一絲反應,只一味地凝視著我的眼睛,直到確定我沒有特殊的反應之后,他即刻間像是泄了氣一般拿了煙徑直朝車的方向走去。
這是什么意思?我望著林城一離去的身影,有些不解卻又想笑。柜臺小姐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看看我,然后又尋找他的背影,最后目光又落在我的臉上,有些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樣子。我點頭笑笑,朝外走去。
我并沒有太沉重的行李,兩套七年前的衣服,外加兩袋書,凌亂的擱在走廊的墻角處。其實,我在監獄的七年里收到的書本足以填滿整個書架,但是,在出獄前我將其余的書送給了姚素。因為我知道,當我出獄后,姚素肯定很不習慣,會寂寞孤單,有了這些書的陪伴,她便有了寄托,不會再胡思亂想。我跟姚素有過約定,在她出獄那年,也就是2011年,一定會去接她。這是我跟她在監獄里的最后一個約定,也是最值得等待的一個約定。
林城一的車已起動離開。
我背靠著走廊的柱子迅速地點燃了一支煙。為什么當他聽到“葉秋”兩個字之后,神態如此異常?剛剛在柜臺的那一瞬間,他是想說再見嗎?也許吧。盡管認定他是一個反常理的人,但也算是恩人,以后若見了,也還是會想著他的這份好心。
大概抽了兩三支煙,始終沒有想到合適的去處?,F在不比七年前,環顧四周,這座城市早已今非昔比,沒有我必定要留的地方,也沒有必定要留的理由。
當年,父親聽說我殺了人要坐牢,氣急攻心中了風。蓮姨,也就是我后來的母親,本就不喜歡我這非親生的孩子,加上父親中風磨了她三年也是因我而起。七年里她從未來探監,我便知曉她是恨上我了。至于以前認識的人,又有誰會接受一個殺人犯做朋友,如今見了我怕是躲還來不及,就算她們會對我友好依舊,恐怕迫于自尊心,我也會逃得遠遠的。
想到這里,我看到那怪家伙又開著車回來了。他一聲不響地下車,快步越到我的跟前,奪了我的行李,然后拽著我的胳膊便朝車門走去。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有些嚇到,頓時,就像是一只即將被俘獲的兔子,立馬就蹦了。
“喂,喂,不是,你什么意思?”在他的拉扯下,我猛的吸完最后一口煙,隨及丟掉了土灰色的豹紋煙蒂!
他不理不應地將我拽上車,系好安全帶,并重重地關上了車門,然后將我的行李扔進后備箱,進車,開車。動作如此嫻熟,好像早就練習過一樣。此時的我豈止一頭零水,都快下雷暴了。那是一張什么樣的臉,以為長得英俊就可以不尊重任何人?以為開了輛好車就可以任意妄為?以為幫了別人一點小忙就可以對別人為所欲為?越看越氣,越氣越急,急得我都萌生了犯罪的念頭,簡直想要毀了他那張令人生恨的冰塊臉。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提高了分貝吼道。
“吃飯。”他不且不慢,不慍不怒地端著方向盤注視著前方,墨鏡背后的眼神依然冰固不化。
“吃飯?!”我冥思良久,似乎總懷疑自己聽錯了,我氣鼓鼓的想要松開安全帶:“我要下車。”
他冷冷地瞄了我一眼,嘴角掠過一絲淡薄的微笑。
我的頭腦里傾刻間浮現出一個神鬼問號:這算不算是一種邀請?七年前的邀請還得恭敬禮貌,七年后就得綁架?這時代的變遷對得起現代化建設么?但見他這般神情與架式,壓根兒就沒把我說的話當回事兒。我徹底蔫了,幾分鐘前,我還以為我遇上了好心人,可是,現在心里猶為復雜,復雜得簡直想直奔到百科全書里去找答案!
“你在我車上睡覺,我等了兩個鐘頭,等到你自然醒。你現在是睡眠充足了,可我的胃還空著昵,我陪你睡,你陪我吃,一來一回,天經地義!”
“喂!什么叫‘陪你睡’啊,難聽死了!”
我覺得他是故意這樣說的,還說得理直氣壯,好像我真的占了他什么便宜似的。但聽上去好像真有這么回事,畢竟從監獄到市中心的路程根本不需要三個小時??墒牵敃r睡著了的人是我,誰占了誰的便宜還真沒個準。想到這里,我猛地逼視著他,直到他感到全身不自在,別別扭扭地亂動。
“我說葉秋,你能不能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會死人的!”他似乎有些怕了,但直覺告訴我,假的。真能裝,連害怕都能裝得有模有樣的,林城一這個人不簡單。看出來了,他是有來頭的,估計原住所是某院,正常人不帶這么玩的。
我坐直了身子,潤了潤嗓子說:“我可告訴你襖,我是這座城里數一數二的危險人物,你可得小心著。”
“哦?”他驚奇地望了望我,嘶笑著說:“那我很好奇到底怎么個危險法,難不成你是變異人?外星生物?又或者是只冷血的吸血僵尸?”他尋思著湊近了我的脖子嗅了嗅,然后咧著嘴大笑:“沒味兒??!”
驚得我一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有那么一秒,我真的想過要向他全盤托出。然而不經意間掃視了一眼后視鏡,發現那張冷艷而優雅的輪廓,我意識到,不會有人愿意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眉清目秀的囚犯。他們寧愿相信你是一個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猛然間,我感覺到鼻子有些發酸。
我垂下了眼臉,黯然道:“我是說我很能吃,六顆星大胃王?!?
他將墨鏡撥到鼻翼處,癡笑不已:“什么星,什么王?”
“頂級大胃王,會把你吃得傾家蕩產!”我用手比劃了一個六威脅道。
“哦……”他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后將墨鏡推至鼻梁上,瞅著前路方向,尋思了會兒后嘟噥道:“可這關我什么事?飯錢又不是我付。不是說好了,我陪你睡覺,你陪我吃飯?飯錢當然由你來付了……”
“什么?”我懵了,睜大著眼珠子瞪著他。
“嗯,嗯?!彼罩嚨姆较虮P假裝很無辜地朝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后邪笑著看向前方。Oh god!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現在這一時半會兒跳車有沒有活命的機會?
“好高級的餐廳!”剛出獄,竟然被敲詐!
我站在一座特宏偉,特豪華,特那什么的建筑下面,一臉茫茫然地仰望著。挺直了腰桿立在這寵然大物面前的我,竟細小如螻蟻。我好奇于咱們這種會綁架、會敲詐的高級動物,究竟是出于何種心態,去建造出如此妖孽的建筑來影射人類自身的渺小。我明確地意識到事態不妙,也許今天晚上,明天晚上乃至以后的很多個晚上,我都得在某個天橋底下打地鋪。
“走吧!危險人物,現在危險找你來了?!彼@是在嘲諷嗎?絕對是!
你說這人怎么可以又酷又賤又可恨到這種地步!我在牢里攢了多少年的血汗錢,估計還不夠飯錢,全打水漂了。
隨他進入到二樓的一家法國餐廳,這都什么啊,不就個吃飯的地兒,用得著裝修得跟愛麗舍宮似的?!一位男服務生恭敬地走過來,林城一點了點頭對他說:“聽這位小姐的?!?
“好的?!狈丈鷮⑽覀冾I到一處靠窗的位子,然后立著不動,吱吱唔唔地似乎有話要說:“林先生……”
“聽這位小姐的?!绷终\一的表情立即嚴肅起來,把服務生嚇壞了。
天哪,又變回冰塊臉了!
這個時候的我跟服務生都像下等工人一樣的配合著點餐寫單,完了后,像個傻子一樣硬邦邦地坐著。尋思著氣氛有些不靠普,菜是我點的,賬也得我付,我干嘛非得像個長工似的怕著他。于是又故作鎮靜地換了個姿勢把身子坐直,就不把冰塊臉當回事。
席間,他慢條斯理地嚼著,且不像是在吃飯的樣子,只是一味地看著我急促舞刀弄叉的動作,他躊躇地捏著叉子,表情陰沉深晦,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剛剛,那個服務生叫你林先生,他怎么知道你姓林?”我試圖想說些什么緩和一下這怪異的氛圍。
“我常來這家餐廳,他們認識?!彼唤浶牡鼗卮稹?
“哦?!蔽胰魺o其事地點了點頭,臉卻不自覺地撇向窗外,心里暗罵不已。經常到這種地方吃飯的人,非官即富!他怎么著也算個富家公子,竟然拐著我騙吃騙喝,確實卑鄙得可以!
林誠一只吃了少少,就處在那兒靜坐直到我吃完。這家餐廳的東西真不錯,貴是貴了點,但也值了。
“買單。”林城一見我吃完了,便朝服務生招了招手。
“不是說我付錢嗎?”我用餐巾紙擦了擦嘴有些吃驚。
“留著你的硬幣,打的去福利院吧!”他故意用調侃式的口吻激怒我。
什么?福利院?他成功地點燃了我內心積壓已久的怒焰。
“服務員!來份飯后甜點,再來一杯法式咖啡和一杯法式奶茶。有沒有蛋撻蛋糕面包啊披薩之類的,每樣每樣全都給我打包一份!”
“……”林誠一張著嘴,傻呆呆地盯著我,估計是沒反應過來。
“怎嘛?我得保證在到達福利院之前有東西吃?。 蔽揖镏觳恍嫉馈?
待他明白過來后,竟狂笑不止:“你說你,一個女孩子那么大聲嚷嚷著要這要那,也不怕人笑話。”
“怕什么,我早說過我是個危險人物了?!?
到最后,看著我利索地將滿桌子的備用口糧納入囊中,他幾乎笑噴了。
“林先生……”
林城一見服務生又有話要說,試圖止住笑聲,但始終沒完全止住,便笑問:“什么事?”
“不久之前,舒小姐來找過您……”服務生見林城一臉上的笑意瞬間全無,便膽怯地不敢再說下去。
“舒小姐?你女朋友?”我挑眉問道。
他眉毛一橫,抿緊了唇瞅著我,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不悅。罷了,算我多嘴,看樣子他并不樂意聽到以上的字眼,于是我故意裝作蠻不在乎了。
“未婚妻?!”走出門口后,我又故意崩出這幾個字,這個時候的林誠一近乎要爆發了,那銳利的眼神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以后別告訴她我來過這里。”林誠一的話語冰冷得令人生畏,我估摸著那服務生聽了后恨不得咬舌自盡。
“還愣著干嘛?!走了,危險人物。”他連拖帶扯地將我拽下樓去。
我很有意見,而且特別有意見!想來我一個二十六歲的女孩子竟然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被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拽來拽去的,豈止丟臉,簡直丟人丟到地中海了。
“你放開我,放—開—我!”
“……”
“你是我的誰???憑什么在那么多人面前把我拉來扯去的!”在我奮力地將他拽著我手腕的手甩開之后,他的眼睛里掠過一絲慍怒的光華,然后他索性背過身去仰著頭大肆呼吸。
他在氣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他憑什么對一個陌生的女孩子有如此多的要求?
冷場五六分鐘后。
他用緩和式的口吻說:“上車?!?
然后,平靜朝車的方向走去。
“夠了!”我故作鎮靜地說:“我們倆,只不過萍水相逢一場。你今天幫我,改天有機會一定會還你這個人情。但從這一刻起,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
說完后,我從車的后備箱取出行李,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的這種無形的壓迫力使我感到渾身不自在。如果是在七年前,我們還有可能高談論闊一場,但現在不行,我是一個殺人犯,背著這樣一個沉重的十字架,就連默默地向前挪都覺得累,更別說進入到他的世界里去飛馳。
“喂!你真就這么走啦?”
“喂!你住哪兒???”
“喂!……”
這家伙!
“別再喂了,我有名字的!”我沒有回頭,仍然向前邁著步子回應道。
“姓葉的,你欠了我的人情要還的,怎么找你?”
“我叫葉秋,不是什么姓葉的,尊重一下別人是會少塊肉還是怎么地~!”真的快被煩死了,羅里八嗦的,還不如板著一冰塊臉。
不知什么時候,他又竄到了我跟前堵住了我的去路:“葉秋不就是姓葉的?誒,你既然不是姓葉的,那干嘛還叫葉秋,而不叫落秋,中秋,鄭少秋?”
“你?!”天底下怎么會容得下這種——人!我走哪兒他就堵哪兒!最后我只能無奈地投降:“我既然說了會還你人情,就一定做到,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明天再去找你?!?
他撇了撇嘴角:“是不是真的?!”
“我說你……”
“哎,行,行。我信!”他壞笑著作抵擋攻勢狀。
你敢不信,小爺我抽死你!估摸著他是讀懂了我這眼神傳遞的意思了,沒錯,就是想抽人!怎么地?!
他掏出了一張純白色名片遞給我,壞笑著說:“這是我的私人名片,一般人我不會給,你可得保管好,記得call我!”
我接過名片,湊近了瞧,暈咯,這算哪門子的名片,除了細小的名字和一串阿拉伯數字,什么也沒有,好歹鑲個花邊啊,涂個鴉什么,也好讓人記得住啊。罷了,走我要走的路,再這么跟他耗下去,不死也氣得只剩半條命了。我現在可是一個自由旅行者,哪會有什么固定聯系方式。若有緣再見定會報答,若無緣,只能托上帝他老人家代勞了。
“喂,葉秋!”
“嘖——”那家伙隔那么遠喊什么呢,我扭頭瞅著遠處的林城一。
“你不會真的要去福利院吧?”
God !我就是想去,人家未必肯收吧。
“喂!有沒有人說你睡著了的樣子很奇怪?還流口水,以后可要注意了!”他倚著車高呼,似乎故意要將這句話傳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猛地從手提袋里,抽出一個礦泉水瓶朝他砸去。他頭一偏,機靈地躲閃,瓶子從他的車頂上方飛了過去。他狂笑不已,笑得極其地壞,壞得簡直離譜,然后竄上車溜了。
無語,一路的無語。
林城一,你究竟是何許人也?說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冷傲殿下,但你的心思又如此細膩;說你是專欺孤弱的野蠻公子,但你的眼里又載滿溫柔似水的情懷。
我看過不少美麗的故事,也依稀知曉這世間有一種奇特的碰撞叫邂逅。這種邂逅有美麗的起點,也有悲情的終點,但大多數的美麗都是建立在傍彷的距離間,因此我們把這種距離稱之為流連。
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林誠一!是你陪我渡過了新的人生的第一天,但我們只能停在過客的位置,這之間的種種都源自于我作祟的自尊心。
此刻,一個要背負著七年牢獄史,背負著曾經的女殺人犯的名義開始新的生活,這個社會如果對她有一絲的不嫌棄,一如繼往的接納她,就已經是萬幸了,她還能奢求什么,可想而知她的自尊心是多么的脆弱。如今我一無所有,唯獨剩下它了,也只有它才能讓我有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