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宇開著他的車載著蓮姨與路小昭走在前面；而我則被安排在林城一的車。林城一整個路程都沒有說過話，也沒有任何想要說話的意思。這我早就習慣了，更何況我跟他也無話可說。
我已經七八年沒有來祭拜過母親了，但她的墳上卻不見雜草，想必這些年都是蓮姨和敬宇幫忙打理。這時，對蓮姨又多了份感激。父親的墓與母親相鄰，只隔了一米多遠，在墓與墓之間，有一個用石板塊砌成的小屋子。我不解蓮姨為何要將它設計成這樣。
“其實，當年你爸爸確實是去了德國演講，但我沒有去。那些新聞全都是報刊胡編的，目的是要制造我與一個有婦之夫有染的緋聞。他們為了吸引群眾的眼球，什么新聞都寫得出來。”
“我爸為什么不解釋。”
“剛開始的時候，你爸根本不知道你是因為這些才誤會他，他一直以為你是因為失去了母親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才會變得沉墨寡言。他努力的想要讓你變回以前的性格，可是你卻總是逃避他，甚至躲得遠遠的，他很傷心。”
“我沒有誤會他，他辜負了媽媽，不然我媽也不會死。”
“葉秋，你還是不明白。”蓮姨扳過我的肩，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你爸爸根本沒有辜負你媽。我和他之間真的沒什么。”
“沒什么？”我側對著他，深吸了口氣，囁嚅道：“都結婚了還沒什么？”
瞬時，蓮姨眼神黯然地別過頭去。劉敬宇見狀，眼神復雜地瞅著我。
蓮姨深深嘆息著說：“他當初娶我，并不是因為愛我。而是認為我跟你媽媽很像，以為可以讓你找回媽媽的感覺，卻想不到對你造成更大的傷害。對于你媽的死，他一直很自責，早已憂郁成疾，而你后來發生的事，更是給了他致命的打擊，他覺得是他把你害成這樣的。他總是痛斥自己，如果當初不去德國，或者如果能早些趕回來，或許還能見到你媽最后一面。”
“如果？”我輕笑了幾聲：“這‘如果’真不知道要從什么時候開始說起。”
“其實，你不應該這么恨他。我跟了他那么些年，從認識到結婚以致于后來，他真的是一位好父親。”
“既然他不愛你，為什么你還愿意嫁給他？”
“因為，我知道他是一位好丈夫。”她認真地說：“當初他因為工作忙，而疏忽了你的母親，所以才導致你母親誤會了他。從第一眼見到他，我確實是愛上了他，但那都是我一個人的事，他并不知道。在那個時候，他心里裝著的一直是你和你媽媽。”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眼眶漸熱起霧，鼻子酸酸地。于是便朝那小石屋走去。
“這里邊是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我蹲下了身子，撥開了小石屋的門板，發現里面陳列著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做的陶瓷。尤其是那個比碗口還大的杯子，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我再也忍不住，眼淚漱漱而下，痛哭不已。
看看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些什么？我再也無法平靜地恨，而是恨得更強烈，更洶涌。我恨的是自己，我恨不得捶死自己，我恨不得。
“葉秋！！”
“姐姐！！”
“葉秋姐！”
眾人見狀，憔急地沖上來。
林城一緊緊摟住哭得甚是厲害的我，喃喃道：“不要，不要再傷害自己。”
“放開我，放開我！！”我奮力掙扎著，哭嚎著捶打著他的肩。
“小秋！”蓮姨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將我喝止。
“你爸走了，這是事實。難道你就不能為了他的遺愿好好活下去嗎？”她哽咽不已：“如果，讓他看見你這個樣子，你想他會開心嗎？你媽媽會開心嗎？如果你覺得對不起他，就應該好好地活下去！替他們而活，也替你自己而活！”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聲嘶力竭，再也沒有力氣動彈，埋在林城一的脖頸之間抽泣著。
路小昭早已哭得像個淚人兒，不斷地往手提包里抽紙巾。隨后，劉敬宇將她挽在懷里，她仍然止不住眼淚。
后山的山坡上是一片紅松原野，在我還沒有記憶之前，那片紅松林就已經枝葉繁盛。十年，二十年綠茵如舊。放眼望去，山坡下，一望無即的平野，淌淌流水及旭日陽光，婉如時光駐留。草木隨風搖曳，崎嶇蜿蜒的土黃色山路延深至原野深處。
在歲月流逝的過程中，究竟改變了什么呢？生命的輪回使它們四季常青，可是我們身邊的人卻沒辦法征服生老與病死。短短幾十年中，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擁有，而我恰恰錯過了周遭，留下無盡遺憾。
林城一將我抱進車里，讓我倚著蓮姨的肩，確定我冷靜下來以后才放心開車。
“你見過我媽嗎？”
“我看過她的照片，很漂亮。”
“如果她早些知道，也不致于……”
“其實你爸，當初是為了能讓你媽媽也到城里跟你們一起生活，所以才努力工作，他想在市區成立一個屬于你們一家三口的工作室。這樣你媽媽就不用再為了想要見你們一面而尋時擇日的。如今他做到了，你媽卻走了。”
“事與愿違。”
“嗯。”蓮姨暗暗地點了點頭：“你媽媽走了之后，你經常不回家即是在書店里度日，這些他都知道。后來，他在你學校附近地的地方開了一家書店，他說，你看得累了就在書屋里睡著了，把那當成了家，也不算沒回家了，那個書店則是你爸爸為你建造的另一個家。他每次都會偷偷地去看你睡著的樣子。你知道一個父親能做到這樣，就說明他已經夠偉大了，所以，你不對怪他，知道嗎？”
“書店？”
“西城書屋，你應該還記得吧？你出事不久之后，你爸爸的身體也日益虛弱了。他經常要我推著他去你看書地方，你睡著了的地方。你摸過的書，他都會捧著摸上好幾遍，摸著摸著就哭了。”
原來西城書屋是父親開的書店。而我與左代也是緣起于那里，想想，覺得有些不可思義。這一切究竟是純屬巧合還是上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