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雨留客(4)長留江湖
- 醉煙雨
- 泠泠七弦ZLH
- 3460字
- 2020-10-23 22:53:19
樓上另外四名黑衣人正欲上前暗算吳明順,卻見那幾名店小二前來阻撓,便交起手來,這幾名店小二自然也和那掌柜藍衣老頭一樣,是身懷武藝的了。這藍衣老人似乎功夫高強,在樓下的廳堂中和七名黑衣人斗成一片,一身舊藍色布衫在七條黑影中穿來梭去,英勇異常。
張逢審時度勢,心知若不即刻解決掉眼前這名丐幫高手,自己一行人都難以立時脫身去追趕那對夫婦,便雙掌一振,朝吳明順說道:“你自己找死,被怪我手下不留情!”說罷,一掌急探而出,吳明順一接掌力,渾身又是一震,只能深吸一口大氣,每招每式都全力以赴來應對。
酒樓中血光一起,張逢便一改白天里的和氣模樣,攻勢凌厲,招式霸氣果斷,每一招都是以掌直攻,逼得吳明順也只得與其對掌,不多時張逢便在局面上占盡了優勢。
吳明順接得這幾十招后,心中暗忖:“拼掌力我斗不過他,掌勢被克到一定程度,我必敗無疑。”原本心中焦急無措的吳明順突然瞥見樓上樓下數十位血性兄弟都已經紛紛倒在血泊中,有的尸身已經淹沒在茅草堆上的烈火之中,這些白日里還血氣方剛,初懷大志的綠林好漢們不久后便要軀體焚滅,散作塵土。想到這里,吳明順只覺得血氣翻涌,難以自已,怒火隨雙臂一出,竟在這一招上逼退了張逢。
占得這一招的優勢后,張逢才一愣,吳明順又是揉身上前,展開通臂拳十六式疾攻對方,雙臂輪摜,交替迅捷,和張逢的摩云掌相交,轉眼間過了十幾招。張逢也是眼疾手快,以掌切拳,借力打力,兩人的拳勁和掌力就在二人中間鼓蕩不已。
吳明順“百臂神猿”的稱號并非浪得虛名,張逢的切、抹、阻、隔之下,吳明順依然將每一招順勢連貫打出,毫不松懈。兩人的內勁逐漸散開,樓閣隱隱中已在作響。
張逢又是一掌猛攻后,突然感覺腳下松動,原來二人拼斗甚是激烈,這酒樓中的木板竟然已經殘解松動,這座枯竹老木制成的房子似乎今夜就要毀于一旦。吳明順心境是一往無前,視死如歸,但張逢卻是叫苦不已,好不容易跟蹤到的那對夫婦,就這樣又任由他們逃離,而自己還可能有性命之虞。
吳明順趁著張逢氣勢稍減,更增氣力,雙臂探出收回越來越快,兩人身邊的木柱,腳下樓板更是加速破損。張逢便也且戰且走,和吳明順手上換招不停,腳下也飛馳不歇,在樓閣中瞬起瞬落,二人猶如兩只飛鳥相纏,在樓閣中已經游走了一圈,所踏之處樓板皆盡陷落。
張逢心中著急,暗暗審時度勢,己方人數略占優勢,但對方的吳明順、藍衣老頭兩大高手功力非淺,那老頭在樓下以一敵七都還分不清勝負之數。若再僵持一兩個時辰分不出勝負,那對夫婦便逃出甚遠,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將又消失,已是十分不劃算。心念及此,張逢不禁心中微亂。
吳明順抓住張逢思考之余的一個空隙,不及多想,一掌直探張逢胸口,張逢一手正和對方一手相握,另一手便奮力一出,阻住吳明順一掌來勢。吳明順頓時只覺眼前一黑,卻并不撤掌,吐了半口鮮血,竟繼續急催內力。張逢那一掌回擊,畢竟是被動接招,力道還未出盡便和對方掌力相碰,因此只用上了六七分力,沒能占得上便宜。他此時也是氣血澎湃,胸中虛空,只能是勉力支撐。
方才這一對掌,張逢雖掌力凌烈勝過吳明順,但畢竟使出時力有余殆,只對了個平手,吳明順一催內力,張逢不得不以內力相抗,對峙情況一下便變成了以二人各自修煉至今的功力一搏生死的局面。
張逢只覺得整個樓板吱呀一聲,快要陷落,兩人氣力一泄,勢必兩敗俱傷,更或者經脈俱斷,想到此處,張逢更是大驚。這時兩人凝立不動,雙方其他人也是斗得難分難解,房中商人,浪子早已聽到外面響動,此時紛紛趁亂逃竄,酒樓內一片混亂,夾雜著火光,刀光,更增紛亂中的懼色。張吳二人在互拼內力之中,眼見身邊異狀,卻又不能有絲毫分心。
突然間,張逢見到兩名持劍之人從他身邊經過,這不正是青城派那兩名弟子?張逢心中一動,鼓足力氣叫道:“青城派兩位兄弟,今夜聽閣下一席話,可知青城派景仰朝廷,敬奉明君,今晚還為朝廷說話,匡亂扶正,實在是朝廷和我詔天門大大的朋友。”
青城派兩名弟子已經停住腳步,繼續聽著他說的話。
“今日我詔天門有難,如得兄弟相助,日后必可相互扶持,在官府間,江湖中都行走得方便。現在你們若能幫我解決掉這丐幫小兒,我張某定會大大感謝二位,在青城派城主前美言一番。”
兩人一聽,心中思忖道,青城派只是江湖中一小小門派,如果能得到詔天門庇護,又能接近朝廷,實在大有作威作福之機。
那白衣師兄低聲和那青衣師弟耳語了幾句,略一思索,回過頭來笑言道:“正是,我派若能結交到詔天門這樣的名門,實為大幸,日后還望多多指教了。”說罷,二人朝吳明順背后慢慢走去,緩緩舉起了手中長劍。
吳明順正和張逢對得難解難分,整個酒樓內雙方的局勢也都是不分高下,而誰知此時,決定天平傾斜的一根稻草,竟是青城派這兩名小卒,夜里還被吳明順斥為“鼠輩”的兩名年輕人!
雖然周圍是一片嘈雜,但這踏在木板上的腳步聲,吳明順卻聽得清清楚楚,由遠及近,聲聲入耳。只要自己一敗,酒樓里其他兄弟,整個丐幫,或者有可能整個江湖,都將要敗在詔天門手下,但是,卻看不到一絲轉機。
吳明順全神貫注之下,此時也不由得產生了微微的顫動,二人的內勁早已如同決堤前的水壩,都是蓄勢已到極致。從吳明順的眼中,誰也讀不出此時此刻是什么情感,所有的謀劃,都化作浮云,半生的名利,滿腔的豪情,都將歸于塵土!
吳明順似乎還在發力,只是那眼中和臉上已經寫滿了復雜的情緒。沒有意外,一瞬之間,吳明順只覺得一切都已靜止,他的心中一片冰涼,伴隨著的是,他的背脊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絲劍的冰涼!刀劍無情,江湖無情,他直到現在才完全明白這種感覺!
吳明順沒能發出聲音,他只感到湮沒在一片冰冷中,身外的所有事物都已經化為烏有。他只覺得心中一沉,來自心口的沉痛和空虛便讓他剎那間失去一切。
張逢只察覺到了對方的氣力稍泄了半分,便使足了全力,大喝一聲,將內力迸發而出,此時,吳明順的身體猶如暴洪決堤,頃刻間崩塌!
吳明順半跪在地上,已經說不出話來,就保持著這個姿勢許久,連眼睛也未閉上,誰也看不盡他心中還殘留著多少遺憾。青城派兩名弟子想到今夜所受侮辱,心中更恨,手上一挺,長劍貫胸而出,將吳明順刺倒在地。
張逢望著吳明順的尸身,也靜默了半晌,不知道再思考些什么。但很快他又回過神來,長吁一口氣,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無關緊要,“還來得及。”他心里默念。張逢舒了舒內力,面上帶笑,朝青城派二人拱手道:“二位果真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就在這里手刃了丐幫一大長老,若是在下說與江湖上人們知道了,二位必會名滿江湖,丐幫從此也會深記二位的名字啊。”
那白衣弟子立馬臉色一變:“張大哥你何出此言?吳明順明明是和你對招而死,我二人只不過從旁出力而已。”
“劍傷是你們留下的,話可是誰都說得的。二位若是不想惹上麻煩,今夜聽到的其它話,都最好當做耳邊輕風,日后多多互相關照便是。”
那白衣弟子一思索,忙低下了頭,汗水涔涔,隨即拱手說道:“明白,明白”。
張逢也不再理會這二人,徑直走下樓去。只見那藍衣老者以一敵七,氣度非凡,果真一副前輩高人的模樣,張逢觀察了一會他的招式,似乎已經得到想知道的東西了,便從背后甩出了一道黑影。
老人只覺得一枚暗器打在了“大椎穴”上,渾身一麻,手中一緩,便受了一刀傷,他手杖飛舞,蕩開了七名黑衣人,又繼續奮戰。頃刻,又是一枚暗器重重打在他膝間“曲池穴”上,老人腿一軟,單膝跪地,背后又是兩把長劍已經入肉。老人一愣,卷地而起,震開背后兩人,再起身迎敵。
這時老人已是鮮血直流,逐漸斗得頭昏眼花,心中早自知此戰沒有勝算,只憑著意志力胡亂出招,不多時便漸入昏亂,手臂腿上接連受傷,越戰越竭,不到一杯茶的時間便重傷倒地。
張逢上前一鞠,“后輩張逢,得聞‘長白山仙翁’武功卓絕,乃一代宗師,今日不意在酒樓相見,實感榮幸。”
老人緩緩說道:“我十年前便隱居此地,避世不出,難得還有人記得,咳咳...十年來本店不算生意興隆,倒也算清貧得樂,沒想到值這江湖多事之秋,又碰上了詔天門‘西門使’,這老命也是該絕了。”
張逢又鞠身道:“老英雄你一身長白山武功天下聞名,輪單打獨斗,我是斗你不過了。只可惜在這野店里,前輩還是終老而死,也未免太凄涼。我張逢他日回門內,必要將前輩靈牌供于詔天門偏堂內,謹以勉勵我詔天門門人,也對前輩以此表敬意。”
老人一聽,面色大怒,一聲哽咽,又吐了口鮮血,趴到在地,一口氣終于斷絕。
張逢一行人緩步走出酒樓,張逢一掌將一根立柱推倒,方一出門,只聽得咯吱一聲,整個老屋瞬間崩塌,掩蓋了屋內具具尸體,大雨傾盆,將廳內余火澆滅,一眾過客也被深留此地,原地只剩下一堆破木和舊茅草。
張逢上馬前行,回望一眼,噫語道:“從今以后,江湖再無丐幫,長白山一脈武學,也就此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