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馬過膝,匆匆數日已過。仕自三月三那夜一戰后,再沒了消息,實讓人好奇那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上官徵羽也自那夜后時不時出沒一下。大人物總有他忙不完的事,又怎會記得兩只小螻蟻呢。
倒是他留下的那些個金創藥,真心好用,枯茗的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阿南的毒還是沒有著落。
一日,太陽或許從天邊出來了,枯茗出門來看。大人物正坐在臺階上喝酒,有一下,沒一下的,就如初次那樣。但心情已然不同。
早前便從他那得知,阿南中的是一種名曰“三月迷霧”的毒。
她問,那你會解嗎?
只見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枯茗急道:“究竟你會是不會?”
上官徵羽坦誠道:“會,也不會。就算懂得解法,也需有深厚內力之人操刀,更需有難尋藥物護住心脈?!?
枯茗聽著,更加擔憂起來,抱怨道:“哪有知道名字卻不能解的?!?
他也不生氣,笑著說:“我是劍客,又不是大夫,研究那做什么?更何況,此毒若是尋常,又豈會用于他身上。”
半響又道:“本也無妨,只是因為蛇毒的緣故,比較難辦。幸也有那三月迷霧,才抑制了蛇毒的蔓延,不然……呵呵……”又是莫名地笑了,但后話大家心知肚明。
“三月迷霧”,毒如其名,意味著若是三月之內不能將毒全部從他體內清除,阿南性命堪憂。而就算勉強排除了毒素,也可能令他如身處迷霧中一般,不知今夕是何夕。并且操刀之人若是心存一絲雜念也極易在解毒過程中因走火入魔而與他雙雙暴斃,令有能力解此毒的人也不敢輕易嘗試。所以此毒在江湖上流傳數十年,卻從未聽聞有中了此毒而能僥幸存活者。
此后的日子里,阿南每隔三五日都會發病一次。發病的時候,臉色發白,冷汗直流,手腳一個勁地抽動??蒈鴽]有法子,本想躲得遠遠的,以免看著心慌??砂⒛纤浪雷е囊滦洳环?,口中迷糊地喃喃:“阿茗,阿茗,疼,好疼啊?!笨蒈缓帽е⒛?,哄道,“阿南,不疼,阿茗在這里?!敝幌M灰敲赐纯?。
見他在飲酒,枯茗猶猶豫豫,還是走了過去,說出了心中的打算:“我想帶阿南去江湖找大夫?!辈凰粕塘?,更像是在交待,“就算沒有前例,我也不想放棄。我相信在他身上會有奇跡。”
“好?!睕]有更多的話語,上官徵羽只回了一字,思慮片刻,又道,“不過,此毒怕是只有一人愿意嘗試。”
“哦,誰?”枯茗得知有人能解此毒,立刻振奮起來,心中的希望又燃起了幾分。
“頻中圣?!彼诺偷难鬯查g明亮起來,抖了抖衣袖,站起來繼續說道,“他一直沒能替他母親解去此毒而耿耿于懷,如若有幸能找到他,或許還有幾線生機?!闭f完,又忽地不見了人影。原來他坐的地方留了塊碧綠通透的玉佩。真是個怪人。
頻中圣是誰?枯茗不知道,迷迷糊糊的阿南就更別提了。本想回家去再作打算,但仕卻在此時送來了叔父的信,信中再三囑咐阿茗,先別回家去。信中字字殷切,但又婉轉地隱瞞了些什么,而那潦草的字跡,更讓枯茗心中很是不安。家中怕是出了什么麻煩事,隱隱覺得和阿南有關系,枯茗心想,她這個小麻煩就不要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了。懷中的玉佩,此時也沉甸甸的。
大海撈針似地尋人,談何容易,幾乎走遍了建康的大小醫館,大夫皆是搖搖頭,不知此人。對于阿南的毒,更是束手無策。
既然是醫中圣手,哪有大夫不知之理?
沒有太多的銀兩傍身,除了餓了啃啃帶出來的硬得能嗑下牙的饅頭,晚上只能在誰家的墻角過過夜。到今日還未被拐,實是不幸中的大幸。
又尋了幾日,無果,阿南的病卻發作得一次賽過一次劇烈,怕是……枯茗不敢在往下想。
直到一日。
枯茗牽著阿南,漫無目的地亂轉,走著走著,竟又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條小巷。
想當初,她是枯府的大小姐,雖調皮搗蛋,日子卻也過得優哉游哉,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阿南盡管受了重傷,卻仍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似鷹般敏銳的眼神,她至今難以忘記。而如今,枯茗不得不事事親力親為,還得照顧神志受損的阿南。此中艱辛,難為他人言啊。
鬼使神差般,敲開了后院的門,門沒上鎖,枯茗輕易地走了進去。這回才看清了院中的景象。左手邊是一排簡單古樸的屋子,幾株八重櫻斜斜立于屋前,一灣不算渾濁的池水,池面上漂浮的點點錢葉蕩開了夏的印記。
右手邊是一道通向前院的門,斑駁的紅漆,三三兩兩地脫落殆盡,無言地述說著它悠久的歷史。身旁是一口長滿綠苔的井,旁邊擱著一只同樣綠苔橫生的木桶,桶上系著的長繩,幾近腐朽,怕是不能再用。
身旁的阿南握著枯茗的手忽地加重了力道,下唇緊緊咬著,滴滴血跡鮮艷了他蒼白的雙唇。阿南又發病了,可是昨天不是才……
枯茗心中的大廈忽然倒塌,壓得沒有防備的她難以喘息。
正在這時,前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再大力一點,估計整個門板會直接倒下。一個滿肚肥腸的鮮衣男子,帶著一臉猥瑣的壞笑,口中淫靡地輕呼著“煙煙,煙煙……別躲了,小爺我等你好久了……”正往這邊走來。
枯茗想退出院外已經來不及了,心中暗自惱恨,抱著阿南艱難地往身后的灌木叢移去。不算太茂盛的灌木叢,勉勉強強可以遮住兩人瘦弱的身形。
鮮衣男子慢慢地搜尋,一點點靠近他們所在的灌木叢??蒈氖衷诘紫戮o握,阿南覺得他的胳膊快要被捏斷了。
男子的眼中放出了奇異的光亮,兩只色迷迷的眼睛快瞇成了一道縫,口中的涎水邋遢下來,讓人惡心。“呦,想不到這風月樓里,還藏著這等貨色……小爺我沒找到煙煙,就先解解讒吧……”說著便欲邁過灌木,行不軌之事。
既已被發現,再躲也無用,枯茗扶著阿南緩緩站了起來。因蹲得太久,腳上一陣酸麻,眼前一黑,又不由地跌了下去。
阿南好像也感覺到了什么,強忍住疼痛,怒喝一聲“不許過來?!北慊饕活^惡狼撲了過去,上去就朝他面上狠狠揮去兩拳,把男子引以為傲的姣好面頰,生生打出了兩道紅印子。
那男子也不是吃虧的主,很快就反應過來,反手給了阿南兩拳,又在他的肚子上猛踩了一腳??蒈@呼,不疑有他地沖上前去,用前所未有的力道,拽開了欲再踢一腳的男子。男子不留神,跌倒在地,已經惱羞成怒。
他一把抓過枯茗,像扔稻草一樣扔在一邊,就著阿南就邁腿騎了上去,用腿的力度將他壓制,一邊撕扯著衣裳,一邊淫笑道:“小爺我還沒見過這么水靈的小公子呢?!币贿呌值溃骸靶斘乙蚕矚g男人。”然后抱著阿南,滾做一團。
不遠處的屋頂上,倚著一個著冰藍絲質外袍,袍上繡著雅致竹葉花紋和雪白滾邊的男子。他如千年寒冰的臉上露出清晰的厭惡神情,手中把玩著一枚細長的銀針等待著時機出手。
枯茗愣愣地看著兩人扭作一團,嚇得眼淚啪啪直落。她呆呆地杵在一旁,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茗,你先走?!卑⒛先套喩淼牟贿m對枯茗喊道,并反撲上去咬住男子的耳朵。猩紅的血液順著耳際流下,也不知是誰的。
枯茗倒退幾步,被地上的雜草絆倒,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瞥見井邊的木桶,拿起就朝那男子頭上重重砸去。腐朽的木桶剛碰到男子的頭部就化成了碎屑,對男子不過是瘙癢的效用。
男子怒火上升,甩開阿南站起身朝枯茗走來??蒈鴩樀弥敝焙笸?。男子不饒人地想逼近,卻發現雙腳挪動不了半分。低頭一瞅,只見阿南正抱著他的大腿,死死不放。他怒急,一甩腿,阿南就像稻草人一樣滾了出去,撞上墻角,才停下。
枯茗驚呼一聲,忙向阿南身邊跑去,男子卻手疾眼快地揪住了枯茗的衣領??蒈砹枯p,被男子輕而易舉地抓起,離地的雙腳發瘋似地亂踢。男子壓著她,她的脊背被迫抵著冰涼的墻體??蒈纯怪鴬^力伸手一拳,卻被男子握住了手腕。他得意的,笑得更歡了,讓人更加惡心得緊。
男子的頭靠近枯茗的脖子開始啃咬起來,枯茗借機湊近,對著他的肩膀狠咬一口,感覺到有絲腥味躍進口中,枯茗更死咬著不放,疼得男子哇哇直叫。
清晰地感覺到壓在身上的力道消失了?!芭椤笔侵匚飰嫷氐穆曇簟?
枯茗低頭一看,那男子竟自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再仔細一看,一枚銀針,正亮晃晃地立在男子的脖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