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裟男好像一早就知道她是這副表現，慢悠悠的說：“王白璧創建了新學流派，宣揚追求生命，天下民生的思想。這本來是個好思想的，可惜被一部分激進弟子曲解利用，偏離了新學原有的思想要義。這些激進弟子集結成群，以青陽縣為源擴張勢力，自稱青陽黨。他們鼓吹窮人造反，以廢皇權為己任。近幾年發展的勢頭很旺，隱約有坐擁江南，與朝廷分庭抗禮的趨勢。”

順便問一句，趙岫給你升到哪兒了？”袈裟男的表情和語氣活脫脫就是引誘小蘿莉的怪蜀黍！

竇寧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剛要回答，嘴還沒張開，就聽袈裟男又說：“不會是淵藻閣吧。”

這是猜的還是蒙的？竇寧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袈裟男聽了哈哈大笑，笑得爽朗而豪邁。可馬上又變回怪蜀黍的表情，撫須微笑：“好地方，淵藻閣可是好地方啊。他，就在淵藻閣供職。”說完指了指旁邊的麻袋男。

一直處在打醬油狀態中的麻袋男沖她露出一個絢麗的明媚笑容，輕攏了一下長發道：“我現在在淵藻書局譯文館做事。”

麻袋男好像還想說什么，袈裟男不露聲色的搶回話頭繼續說：“淵藻書局就是淵藻閣，是王白璧創設的藏書閣，后來也做修書之用。先帝在位時重用王白璧，采用新學流派的政策進行變法，對他任何主張言聽計從。他死后新黨被打擊報復，舊黨的老頑固們重新占了上風。”　而皇帝大哥這些年忙著煉丹跳舞，寵信趙岫，趙岫聯合后妃，外戚，道士之流的人企圖把持朝政，與內閣針鋒相對。兩方對待青陽黨的態度倒是挺一致，不將其挫骨揚灰誓不罷休。

要是能把這份心思用到抵御艾末人身上，國家不知道能收復多少失地。怪只怪我大齊一向眼高于頂，對于艾末這些番邦蠻夷從不在意，精力都花在內斗上了。”袈裟男說到最后略有惋惜，語氣聽起來卻不怎么真誠。

感情這里面還有少數民族勢力一腿！看樣子現在還打著仗，還掠奪了我不少領土？殘害了我不少同胞？

竇寧算是明白了，大齊的國情就好比一個病入膏肓垂垂老矣的家伙：

下有不肖兒孫——青陽黨、靜流之徒，盯著你一家之主的位置，不介意在你還沒咽氣的時候在氧氣管子上踩一腳；

外有一群餓狼——以艾末為首的民族部落，時刻準備好了到你家里搶糧搶錢搶娘們；

最可氣的是旁邊還有一群無關痛癢卻可惡之極的蚊蟲——以趙公公為首的亂臣賊子，只要自己吸飽血管你死活干嘛，你要不讓我吸血，我就一直嗡嗡你，直到把你煩死！

各種政黨，各種運動，各種斗爭，各種勢力，各種變革，各種思想……一切都讓她似曾相識，又那么陌生。亂世出梟雄，出俠客，出智者，出傳奇，出佳話，只有亂世才能將人類的智慧和勇氣碰撞出最耀眼的火光，締造千古不朽的血淚寫就的史話。

在這亂世之幕下，將有多少角色粉末登場，多少好戲輪番上演，而她又將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這個宏大的舞臺會不會留給她一幕波瀾壯闊的好戲？

疑問即期待。即是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袈裟男的話，讓竇寧第一次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未來產生了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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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監宿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繁星依稀，不見月亮。小花給她留了晚飯，是兩個半塊的番薯，還有幾個被稱為“酸團子”的面疙瘩。這樣的伙食對于底層的太監宮女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趙公公雖然擢升她到司禮監，但是品級上沒有變化，吃穿用度的標準就跟以前沒有變化，這種沒有維生素的蛋白質攝入的日子不知道還要過多久。也不知寧姑娘的身體能不能吃的消。

吃罷晚飯，天色就黑透了，竇寧又想起了小花之前要說又沒說完的話。

什么叫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為什么會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淵藻閣不就是個圖書館么，里面裝的又不是豺狼虎豹，蛇蠆黃蜂……那里面可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換做現代得是教授級別的人物，最差也得是博士生畢業吧。

竇寧美滋滋的喝了口水，順了順干澀無味的番薯，繼續思忖起來。

假如以明成祖朱棣編修《永樂大典》作為參照，淵藻書局的工作人員應該跟永樂大典差不多，都是一些天才啊，巨儒啊，牛逼大學士，熱血士大夫……

士大夫！

竇寧一不小心嗆了口水，俯身猛烈的咳嗽起來。

怪不得袈裟男笑的那么詭異！還話中有話，原來是這個原因！

作為匯集了全國最優秀的讀書人的地方，淵藻閣一定是個頂級封建士大夫俱樂部。

士大夫，通俗來講就是高級官僚加高級知識分子加高級偽道德標兵。如無意外，大齊當官的方式有三種。

一是前世積德太深，投胎成王公貴胄家庭的嫡長子，祖輩曾經為祖國立下汗馬功勞，這時候你就擁有了世襲爵位，只要人品不是低劣到無下限都能撈個官做。

二是通過遺傳突變等手段獲得了良好基因。智商水平較高，又肯下功夫念書，通過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五輪考試，取得進士頭銜。每三年國家會招進士三百人，全國前三名的恭喜你可以當官了！第四名到最后一名還要進修三年通過結業考試才能當官。

如果你很不幸的投胎到窮人家里又不幸的做了文盲，沒關系你還是有機會！秉承大無畏的精神咔嚓一刀做個外科手術，也有機會當官。

這三種情況，第一種被稱為王侯世子，第二種被稱為士大夫，第三種被稱為太監。

作為奮斗歷程最長最怨念最苦逼的第二種人，在得罪不起第一種人的情況下，視第三種人為宿敵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說，士大夫恨什么？

太監。

在這恨意里也充斥著羨慕和嫉妒，羨慕、嫉妒、恨，這三個詞本來就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