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內部格局跟太監宿舍如出一轍，里面的布置是極其簡陋的，沒有任何能證明這里是教堂的痕跡。對著門的墻上貼了一張近似一開大小的宣紙，紙已經泛黃發霉，上面用朱砂抑或是什么其他的紅色顏料潦草的畫著竹子——竇寧猜測那是竹子，當然也有可能是野草。
紅竹下，兩個男人席地而坐，竇寧大概能感覺的到，這兩個是“十足”的男人！
穿越過來之后見到的第一對兒男人啊！
活生生沒少零件的男人啊！
一個披頭散發，絡腮胡子，幾乎看不到臉。穿著走金銀線的大紅綢緞袈裟，脖子上掛著三五串由各色寶石穿成的佛珠，每一粒都有龍眼大小，五光十色不見瑕疵。
另一個人則跟他形成強烈反差，套著麻袋似的黑色袍子，衣服款式類似于劣質學士服，寬大的領口把白皙的脖子暴露了出來。柔順的跟洗發水廣告似的頭發披散著，擋住耳朵和側臉。雖然是黑發黑眸，眼睛卻像西方人似的異常深邃！
此刻兩者人四只眼睛——雖然有兩只藏在頭發下面，齊刷刷的看向竇寧！
我勒個去！這造型也略顯犀利了吧！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兒，麻袋男子打破了沉默：“這位信徒，有什么要向主告解的嗎？”
這貨是神父！
“還是有什么要向佛祖祈求的？”袈裟男子接著說。
這貨是和尚？
一個和尚和一個神父在淑芳齋大教堂里聊天，這時一個太監突然闖入了……
這都誰跟誰啊！
“我認得你，救了趙公公老二的那個家伙嘛，你很英勇，過來跟貧僧說說你的英雄事跡。”袈裟男招呼竇寧過去。麻袋男在一旁竊笑。
竇寧不知他要打什么主意，小心翼翼的來到這兩人旁邊，只見袈裟男跟嫖客看小姐似的打量她一遍，笑問：“你叫什么來著？”
竇寧如實告訴了他，袈裟男又問：“字？”
“什么字……”竇寧先是沒反應過來，遂即明白他問的是寧姑娘的表字，回答道：“字晚彤。”
袈裟男怪笑一聲，注視她的目光變得奇怪，竇寧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睛向別處漂移，卻看到了擺在袈裟男身邊一堆亂七八糟的書籍。看上去還都是英文書，竇寧留意了一下上面的標題，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這些書籍看上去都是手抄本，書頁泛黃發皺，顯得很是簡樸凌亂，可沒有一本是跟圣經，基督教有關的，封面上寫著“蘇格拉底對話錄”“亞里士多德著作集”“ 查士丁尼法學總論”……三四本全是西方哲學和法學的著作。
最讓竇寧目瞪口呆的是，竟然還有一本書叫做《The Prince》！
“這些書是？”竇寧盯著麻袋男問。
“這些都是闡釋我西方宗教教義的書籍，叫做《圣經》”麻袋男笑答。
小子，欺負我不懂英文啊！竇寧一臉“你騙誰啊”的表情，拿起地上的《查士丁尼法學總論》翻看起來。這本書又名《法學階梯》，她本科是學法律的，曾看過這本法學著作的原著，盡管手抄本上有些單詞跟現代英語不相同，她依然可以斷定確系《法學階梯》無疑。
這兩人捧著一堆外國哲學法學社會學的書干什么？竇寧的眼神一下子警惕了起來。
“你看過這本書？”袈裟男很有洞察力的問。
竇寧點頭。
“那詞兒怎么說來著……哦對，刮目相看！”袈裟男的表情意味深長，看他的樣子根本就是知道刮目相看這個詞，卻故作糾結的想了很久。
竇寧沒心思琢磨他的表情，她現在心里想的全是《The Prince》。按照前世的歷史，這本書應該有一個知名度極高的譯名——《君主論》。
君主論的作者叫馬基雅維利，成書于文藝復興早期，書中系統總結了不同時期君主統治國家的方法，闡述了資產階級國家的形成方向。因此馬基雅維利也被稱為“資產階級政治學奠基人”。
竇寧不知道這個世界發展到了什么程度，但《君主論》的出現顯然已經意味著西方世界開始向資本主義發展，甚至已經完成了資本主義變革！西方崛起，而中國還是封建王朝，這讓竇寧不得不感到危機。
袈裟男饒有興致的看著竇寧的表情變化，拿起《君主論》說：“這本書名叫《帝論》，是靜流黨狂人醉仙居士所著，這可是禁書，只有西洋文的譯本才能搞到手，這你也看過？”
“這書是中國人寫的？”竇寧驚訝的嘴都沒合上。
“你以為呢？”
難以置信，這個世界里中國率先走上資本主義道路了？和尚說這書是禁書，也就是說朝廷應該對資本主義萌芽采取的是扼殺策略……
“這位……額……大師，你剛才說這本書的作者是靜流黨的醉仙居士，請問靜流是？”竇寧急切的問。
“靜流是廣東福建一帶的商賈和經商的貴族子弟組成的黨派，掌握著民間所有的航海貿易，他們的老巢就設在一艘大船上，每年春天會在船上舉辦‘明世大會’，邀天下有識之士齊聚一堂，明辨世理。”袈裟男說著嗤笑一聲：“所謂的世間真理，也不過是不滿皇帝大哥總干涉他們賺錢，便集結了起來，著書立說，四處講學，宣揚皇帝大哥不喜歡的思想。”
“具體的呢？反對君權神授，宣揚天賦人權，自由平等民主科學？”竇寧追問。
袈裟男閃過一絲訝異：“總結的好。”
孟德斯鳩盧梭伏爾泰啊！這貨聽起來怎么這么像啟蒙運動！
“那朝廷是什么態度？”竇寧問。
“偶爾搞搞文字獄，抓兩個典型。基本上還是不管的。”
竇寧大跌眼鏡，問道：“為什么？皇帝不覺得這對他的統治是威脅嗎？”
“他們繳稅繳的很足嘛，朝廷有利可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袈裟男故作無奈狀：“而且有青陽黨在，皇帝大哥才沒心思管他們。”
青陽黨？
這名字太熟悉了！熟悉的好像前世就知道似的……
不對啊，自己的前世是21世紀的王羽，王羽是絕對不會知道什么青陽黨的。難道這是竇寧本身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