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父笑的像五月的陽光,綻放出一片天藍色的花海,他的笑容像電影男主角一般美好,也想電影里一般的不真實。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水。竇寧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總覺得接下來他會把手指放進嘴里,嘗嘗她的眼淚是什么味道。不過小神父最終沒有辜負竇寧賜給他的“最無聊”的名號,他甚是嫌棄的看了一眼沾了淚水的手指,很不客氣的將眼淚抹在竇寧的衣袖上。
“居然哭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哭。”小神父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像是看到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竇寧剜了他一眼,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眼淚:“如果你被你的愛人謀殺,又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太監,你也會哭的。”
聽到“太監”兩個字,小神父目光若有若無的往下身瞄了一眼,很夸張的打了個冷戰,繼而沒心沒肺的說:“有人要殺你啊,那你怎么沒死呢?”不等竇寧發怒他又說道:“之所以你還沒死,那是為了讓你遇見我,在下的才華不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也是學貫古今中外了,只要遇見我,你什么難題都能解決啦。”
要不是竇寧現在心情比較低落,她一定會狠狠罵上他一句:你到底要不要點臉。
小神父繼續保持花樣美男的笑容,眉毛挑動了一下,一把拽過竇寧劃破的手,用干凈帕子將她的傷口包起來,竇寧試圖反抗,最后以失敗而告終。
小神父自然無視她的反抗,自顧自的說:“其實做太監沒有很糟糕,太監是安明宮里唯一一種可以自由行走的職業,你的行動范圍是不受控制的,前廷,中廷和后1宮都可以去。我就不一樣了,只能在中廷范圍內行走。”說完指了指她腰間黑色的令牌,接著說:“這個是鑒影令吧,有了這個就能隨意出入安明宮,全京城隨你逛啊!”
“隨意出入又怎樣……出去了還是要回來,不然我身邊的人都會被連坐。”竇寧隨手撥弄了一下那光滑黑亮的令牌,從這個角度看鑒影令就像是個沒貼膜的黑色iPhone。
小神父的眼睛里躍動著興奮的光芒,他稍壓低了聲音又說:“你用點腦子好不好,鑒影令全皇宮只有四塊,尚宮局的大尚宮手里有一塊,兩個位置僅次于趙岫的少監一人一塊,你覺得趙岫是出于什么目的給了你一個!就是為了讓你來淵藻閣掃地嗎?”
一瞬間竇寧的大腦像是被拉開窗簾的暗室,驟然明亮起來!
趙公公不是調她去司禮監,他調動的是寧姑娘,他不是派她到淵藻閣打雜好看她笑話,他派的也是寧姑娘。鑒影令是給寧姑娘的,這條命也是留給寧姑娘的。她只不過是角色錯亂罷了。
趙公公為什么要留她一命,那個精神分裂的舞蹈家可不是什么熱愛生命關懷下屬的良善之輩,當然是有用的棋子才會留下。他知道寧姑娘的身份和本事,所以給她升官,給她特權,為的就是讓她幫他辦事。
趙公公是司禮監掌印,他掌的可不是大內印璽,而是皇上玉璽。換句話說,所有的圣旨都是需要趙公公蓋章才能生效的。表面上看,趙公公擁有著近乎皇權的至高無上的力量,可問題是大齊的皇權是被一個機構制約著的,這個地方叫內閣。
內閣,是由五個全世界最諳熟官場、八面玲瓏、手段凌厲、陰險狡詐、學富五車、忠君愛國、能屈能伸、臭不要臉的士大夫所組成的政治機構。
就算去掉前面那串長長的定語,光最后士大夫三個字也足夠把趙公公這個死太監從上京城鄙視到艾末草原去。
作為合格的宿敵,內閣能讓趙公公舒舒服服的坐在軟榻上吃著火鍋唱著歌給奏折蓋戳嗎?
必然是不能的。
所以說,一切奏折,只要內閣不呈交上去,趙公公就看不到,他連奏折都看不到,拿著玉璽也沒用,只能砸核桃玩兒。
現在大齊的具體國情就是:趙公公雖然掌握著給奏折蓋章的權力,內閣卻可以架空他,只要內閣咬死了隱瞞不報,趙公公兩眼一抹黑也沒辦法。
內閣的議事廳在崇央閣,那里是不讓任何閑雜人等進入的,偷聽更是想都別想。與內閣聯系最緊密的淵藻閣就成為了唯一可能獲取內閣信息的場所。為了真正參與到朝政中,趙公公需要一個人告訴他內閣整天都在討論些什么,而寧姑娘大概就是被派來干這個的。
說白了,就是政治間諜啊!
從一群從來不說話只用傳紙條方式交流的人中打探消息就已經夠困難了,更何況這群人還從靈魂深處深深的鄙視著她。不知道寧姑娘到底有多大本事,反正對于她來說這簡直比灰太狼抓喜羊羊還困難。
在小神父的點撥之下,竇寧終于覺得眼前“撥云”了,可“撥云”之后見到的不是日,而是一片黑漆漆的夜——局勢依舊不明朗。
小神父依舊保持著他那明晃晃的笑容,竇寧心里產生了一絲絲動搖,他到底是她的啟明星,還是潛藏在黑暗中的死神?抑或只是一個過路的看客罷了。
陽光透過窗棱,在暗處能看到細微的塵土的飛舞,舞動得不安而惶恐。
紙張塵封的氣味,苦澀的藥味,混雜著小神父身上的香味……竇寧很納悶,為什么他身上會有這么好聞的香,那味道好像能從鼻腔直達靈魂,聞了之后讓人心神安定。
格子狀的窗影將房間分割的像棋盤似的,小神父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十字的影子,給他的臉來了個四等分,竇寧不厚道了笑了出來。
小神父沒有笑,也沒有惱,他眼睛里似乎有一抹淡淡的藍,他的薄唇微啟,輕輕的問:“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他的聲音太輕了,被她的笑聲掩蓋,她囫圇聽了個大概,卻沒有聽清。
“你不就是教堂里的小神父嘛?淵藻閣譯文館的翻譯,你老師是老神父。”竇寧復述著她所知道的小神父的信息,不明白他這么問的目的何在。
小神父恢復了他一如既往的笑容,搖頭道:“沒什么,隨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