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這一覺睡得異常踏實。一覺醒來,陽光已鋪滿整間屋子,伸了個懶腰,首先映入眼簾的吊燈是自己所不熟悉的。
坐起身,左右環(huán)顧了一圈。黑白主色的屋子,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在哪里,又仔細的觀察了一遍屋子,確定自己確實是第一次見到。
急忙穿了鞋出來,跑到樓梯口,就看到客廳沙發(fā)坐著的莫燁。
莫燁聽到聲響,回身看到夜一下樓,嘴角挑了挑,笑道:“一一這一覺可睡得夠久的,燁哥哥我坐這都等你兩個小時了。”
夜一摸了摸鼻子,環(huán)視了一眼客廳,同樣是黑白主色調(diào),開口問道:“這是哪里?”
“離的別墅。走吧,我們回去。你哥哥已經(jīng)準備好早餐了,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準備午餐了。”莫燁走過去,瞅了眼夜一的衣服,皺了皺眉:“回去洗澡換衣服吧。”
夜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包子手。不禁笑了笑,點點頭,邊往出走邊問:“我怎么睡在了這里?離哥哥不在家嗎?”
“他昨晚就不在,有事出去了,你昨晚在這里包扎時睡著了,我們就留你在這里休息了。離等會應該會回來,一一,你沒見過他嗎?”
夜一搖搖頭道:“沒見過,他不是最近才從國外回來的嘛,等會一起吃飯......”突然想到答應過夜路華中午得回去,停下腳步,對莫燁道:“燁哥哥,我中午得回趟夜家,你送我去德興路那里打車,翠苑這里打不到。”
莫燁聞言皺眉,問道:“回夜家?出了什么事?我陪你回去。”
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不知道會呆多久。別告訴我哥哥我回去。”
莫燁猜測,定是夜路華又想要股份了,夜一才會不敢讓秦飛知道。想了想道:“我直接送你過去,然后在附近等你。”
夜一無奈,這樣是莫燁最大的讓步了,帶上秦曉陪莫燁等也不會無聊,總比讓哥哥知道的好。點了點頭,往秦飛的別墅走去。
洗過澡換了衣服,吃了一些東西,就和秦飛說讓莫燁帶她和秦曉出去走走,秦飛看她情緒好了很多,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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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一處大宅子前,夜一下了車站在大門前看著這座夜家老宅,還是依舊如往常一樣安詳寧靜,她卻有種寂寥的感覺,爸爸總是惦記卻又不肯回來住的地方,如今是真的離開了,再也不需要回來了。
門內(nèi)遠處走來的張叔看到她,急忙打開大門迎上前,臉上是努力抑制激動的表情,開口道:“二小姐,今天家里有客人,二爺說你回來后直接進去。二小姐,你終于回來一趟了。快快進來。”
張叔是夜家的老管家,從十四歲就在夜家了,如今已是五十年了,不做管家之后依然留在了夜老爺子身邊伺候。
他是看著夜路景長大的,對從小就聰明伶俐的夜路景極是喜愛,對夜一更是疼愛。
常感嘆當年的那樁事把夜路景逼離了夜家,以致于后來接手挽救夜氏都不肯回夜家住,只是平日偶爾帶著夜一回來看看他這個糟老頭,或者是夜氏有事需要和老爺子商量才會回來一趟。哎,老爺也是為了夜家才會在當年做出那樣的事。
笑了笑道:“張爺爺,給爺爺說聲,我先去見二叔,晚點去看他。”說完直接轉身進去主宅客廳。
進去后只看到夜路華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擺弄著手中的茶具,并沒有張叔所說的客人。
夜一也不多問,與她無關的事情她也不想去過問。走過去坐到一側沙發(fā),傭人還未走近,她就抬手擺了擺,表明什么都不喝。
靜靜的坐著,也不開口詢問,眼睛直直的看著似沒發(fā)覺她進來只專注泡茶的夜路華。
終于,夜路華抬起了頭,看到夜一笑了笑,撇到她的手,眉頭皺起,關心的口氣問道:“一一,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怎么包扎成這樣,傷的很重嗎?”
夜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抬頭對上夜路華,清冷的口氣道:“不要緊的傷,二叔還是說說有什么事吧。”
夜路華眼中厲光一閃而過,看著眼前的夜一,眉眼與夜路景極其相似,眼睛以下部分隨了她母親的八分模樣,氣質清冷,就那么淡定的坐在那里,偏偏有種清冷中透著優(yōu)雅的感覺。
他每次看到這張臉都是又愛又恨的,兩個人容顏的優(yōu)點融合在一張臉上,覺得礙眼至極。
祥和的一笑,似剛剛眼中從未出現(xiàn)過那道厲光,渾厚的嗓音中帶著笑意道:“一一,叫你回來是想給你說說夜氏的情況。你知道的,夜氏的狀況越來越不景氣了。”
夜一冷眉挑了挑,淡淡道:“聽我哥哥說,公司接了一個大項目,應該足以讓夜氏緩過來吧。”
夜路華眉頭緊鎖,輕嘆一聲:“哎,是接了一個,可誰知被人插了一腳進來,現(xiàn)在夜氏反而更是困難了。”
夜一蹙眉,插了一腳,緩緩道:“既然是大項目,整個G市能吃下的只有這么幾家而已,秦氏不會涉足的,至于其他的公司。二叔,若不是刻意為難,誰也不會做這種事的。再說公司是有應備方案的,怎么會更困難。”
“銀行突然終止放款,我們都已經(jīng)簽好了合同,卻準備不出足夠的資金來運作,又有人插進來,拿出了另一套合作方案,現(xiàn)在對方要求盡快開工,根本沒時間籌集資金,將要面臨的就是巨額的違約賠償金啊!”夜路華說著,靠在了沙發(fā)上,唉聲嘆氣,滿面憂愁。
夜一眉頭輕擰,思量著剛才的那些話,并沒有聽哥哥說過這個項目出問題了,可看著夜路華的神色也不似作假,想想也是,一般自家的資金鏈出現(xiàn)問題,也不會隨意被人知道。
本以為回來面對的是轉讓股份這種事,沒想到是真的出了問題。銀行怎么會突然終止放款,想來應該是和突然插進來的人有關吧。爸爸辛苦挽回的夜氏絕對不可以再次倒下。
“二叔,這次的項目是什么?我哥哥沒有和我細說。”夜一蹙眉問道,先理清楚再想辦法解決。
“國內(nèi)第一家七星酒店,還有以酒店為主的商業(yè)區(qū)。”
“這么大的項目僅憑夜氏怎么能吃的下?還有誰家合作?”居然是如此大的項目,這個項目一旦做成,夜氏會獲利頗多。
“陳家,江家,但是銀行并沒有斷了其他幾家的放款。”夜路華看著夜一清淡的面容上現(xiàn)了一絲焦急,眼神閃了閃,又接著道:“一一,如今只有你能救夜家了。”
夜一一愣:“我?我怎么救?夜家的所有產(chǎn)業(yè)加起來都不夠維持這個項目的,況且也并不是都在我名下。”
夜路華坐起身,拉過夜一那只完好的手握住,聲音低沉道:“一一,這次插進來的是賈家,而且賈家少爺也回來了,我知道你們以前感情很好,他來找過我,說可以說服賈家放棄這個項目,還可以幫夜家重新拿到銀行的合作,只是希望能解開和你的一些誤會。”
整個人瞬間懵住,任夜路華抓著她的手忘記抽回。滿腦子都是賈家少爺回來了,賈家少爺......他回來了,他居然回來了......
“一一,一一......”聽到夜路華一直喊她,回過神,手抽回,一句話都不說,呆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
她腦子亂了,全都亂了,她從未想過他還會回來,還會再出現(xiàn),如今卻不僅回來了,還可以阻止賈家,幫到夜氏,要求卻是解開誤會,多簡單的要求,可如今他們之間還有什么誤會,消失這么久了,還有什么可誤會的......
夜路華看著發(fā)呆的夜一,站起身離開了客廳,出門走向了屋后花園的涼亭處。整個花園花團錦簇,假山惟妙惟肖,人工湖上飄著朵朵蓮花,一旁的涼亭里坐著一個人。
涼亭里坐著的男子看到來人起身迎過去,兩人簡單說了幾句話,這名男子穿過花園走向了客廳,夜路華也離開了花園去了夜老爺子住的房子。
夜一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似的,依舊坐在那里,看上去很單薄。
“一一。”一聲輕柔的男聲在身后響起,夜一的神經(jīng)一繃,整個身子更僵了。這個聲音,她有兩年沒聽到過了,是幻聽嗎,可是好真實,好像就在身后。
僵硬的轉過頭看去,看到身后站著的人,眼睛瞬間模糊,晶瑩迅速溢滿整個眼眶,從眼角溢出。
眼前的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扣子松開了最上面的兩道,露出一個小鑰匙吊墜,那是她三年前的情人節(jié)親手戴上去的。
微尖的下巴,薄唇勾起,鼻子高挺,眉眼彎著,眼睛里帶著寵溺的笑意看著夜一,溫柔的笑容如同陽光一般明媚。
夜一雙唇緊咬,模糊了的眼神,還是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突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轉過身子,背對著來人,肩膀一抖一抖的,極力壓制著。
心里默念,賈錦,賈錦,賈錦,你真的回來了。
賈錦站在夜一身后,在看到淚流滿面卻還極力隱忍不出聲的夜一,一句話都說不出。他設想過很多次面對面見到夜一的情景,都不如此時這般真實。
他的一一,終于就坐在他面前,卻發(fā)現(xiàn)除了輕喚她的名字之外,再多余的一個字都講不出口,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擁抱她。
突然覺得很無力,他上次在妖夜門口看到她時,就想上前擁她在懷,無奈不能。他現(xiàn)在終于尋了機會站在了她面前,卻不敢上前。這樣的夜一,他都不敢去觸碰,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碎掉。
走了一步上前,伸出手剛剛靠近夜一的肩膀,就見她一個閃身躲開了他的手,站起身,面對面看著他。手停在半空,看了夜一片刻,收回手放在了沙發(fā)靠背上。
“一一,你過得很不好。”輕柔的嗓音陳述著一個他認為的事實。
夜一眉頭挑起,諷刺一笑,道:“錦哥哥,好久不見。”
頓了頓,仰起頭,拼命的壓抑住眼眶里再次聚集的淚水不掉落,再一次看向賈錦,努力平靜道:“我過得很好。”
說完,挪步朝門口走去,一步一步,她都盡量平穩(wěn)著,不敢停下,生怕自己會無力支撐,走不出這一方令人呼吸不順暢的空間。
賈錦伸出手想抓住她,終還是停住了。就這么看著她離開,聽到那聲“錦哥哥”時,疼痛感席卷全身。
錦哥哥,她是在告訴他,他對于她不是陌生人,卻也不是愛人了。一句責怪都沒有,好久不見,她如此態(tài)度,是他始料未及的。
夜一剛走到大門口,后面就傳來了張叔的喊聲,停下回頭,待張叔走近,輕聲道:“張爺爺,我改天再來看爺爺吧,今天有點累,想回去休息。”
張叔看著她很不對勁的神情,好像哭過了,著急的問:“二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二爺說你了?好歹也得吃了飯再走,女孩子餓肚子對身體不好的。”
搖搖頭,問道:“今天來的客人,您知道是誰嗎?”
“只聽二爺和老爺說是能幫夜家渡過這次難關的人,至于是誰就不知道了。那位客人今天上午就來了,直接開車進來的,我也沒看到。”
夜一點點頭,嗯了一聲,又道:“張爺爺,我先回去了。”
張叔想起老爺子的交待,又看了看夜一確實是很累的樣子,不忍心道:“二小姐,二爺剛剛找過老爺,不知道說了什么。老爺要見你。不過你先回去吧,我去給老爺說你改天過來。回去好好休息。”
笑了笑,點點頭,轉身離開。出了夜家,快步走向車子,一上車渾身癱軟,埋頭趴在后座,一動不動。
莫燁和秦曉對視一眼,秦曉從副駕駛位下來換到了后座,將夜一的頭枕在了自己腿上,輕聲問道:“一一,怎么了?”
夜一單手環(huán)著秦曉的腰,搖搖頭,繼續(xù)埋著,一聲不吭。秦曉抬頭看向莫燁,搖了搖頭,莫燁見狀,也不說話,直接發(fā)動車子開往翠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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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夜的頂樓,整整一層樓都是一間套房,電梯門打開就直接是客廳,黑橡木地板鋪滿了整個樓層,臥室、廚房、浴室、更衣室、吧臺......一應俱全,四周全是由落地窗圍起來的,整間套房都是簡單的黑白色主調(diào),與樓下的裝修風格迥異,一眼看去便知主人是屬于誰。
蕭離手執(zhí)著一杯威士忌,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行人匆匆。方才秦飛來電,讓他晚上回去吃飯。
想到夜一,不禁蹙眉,他昨晚抓著她的手,竟然生出了想要禁錮她的念頭。
昨晚離開后,就直接到了妖夜,一夜無眠,想到十五年前那個三歲小女孩對自己的笑,想到夜一在碼頭上對自己厭惡的眼神,想到那個吻,想到那個吻竟然讓她厭惡到傷害自己來發(fā)泄,想到這些年聽秦飛和莫燁說起的另一個男人陪她長大,想到那個男人離開后她的一蹶不振,想到秦飛托自己寄回去的那些治療精神類的藥物,想到......
他只要想到夜一對那個男人的感情和對自己的態(tài)度,就怒不可制,他甚至想要把這女人永遠禁錮在自己身邊,看看她究竟能厭惡他到何種地步。
又想到那個對自己笑得甜甜的小女孩,夸自己眼睛漂亮的小女孩,這可惡的女人,變化實在是大的離譜,性子變了也就算了,連審美都會變,再見到自己居然是那么一種眼神。
這時電梯門打開,蕭東走了出來,走到蕭離身后站定,低頭道:“主子,蕭北已經(jīng)處理好英國那邊了,消息也已經(jīng)傳到了賈家,只是賈家少爺似乎并不打算離開,他今天上午還去了夜家,不知道是不是和夜小姐有關。”
抬頭看了看絲毫未動的蕭離,又接著道:“而且今天夜小姐中午也回去夜家了,燁少和秦小姐陪著的,只是等在了外面。”
蕭離轉過身,冷冷道:“他們見面了?”蕭東搖搖頭表示不確定。
“你下去吧。”蕭東聽到后轉身離開。
蕭離走到吧臺處,又倒了一杯,飲了一口放下。移步至沙發(fā)前,拿起手機撥給了秦飛,電話接通,就聽到那邊秦曉的聲音,讓夜一開門。擰眉問道:“飛,怎么回事?”
秦飛聲音里帶著點焦急回道:“不知道,出去了一趟回來就這樣了。剛問了燁,他說是去了趟夜家,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蕭東剛告訴我,賈錦上午去了夜家,我想,他們應該是見過面了。”蕭離壓下心中的不舒服說道。
秦飛怔了怔,難道賈錦解釋清楚了。當下急聲對蕭離道:“離,你回來一趟,我怕一一又會傷害自己。”
蕭離眉頭挑起,冷冷的道:“你都攔不住,我又怎么攔得住她,她看到我說不定會更狠的傷害自己。”
“呃...”秦飛猶豫了下,問道:“離,你們在碼頭上發(fā)生什么事了?她手腕上的青紫是你抓的吧,她為什么見了你會更傷害她自己?”
蕭離輕哼一聲,冰冷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別扭:“她偷聽格勒的人說話差點被發(fā)現(xiàn),我碰到后就拉走她了,然后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送了一個過肩摔給我。她對我可真是厭惡得很,如今見了舊情人,哼,倒是沒出息的躲起來了。”
秦飛頓覺哭笑不得,蕭離的語氣可真是別扭,無奈道:“那就任一一這么折騰吧,等會我去她住處拿藥過來,免得她......”
話還沒說完,那邊就傳來冰冷的五個字:“不行,我回去。”電話就被掛斷了。
秦飛看著手里的電話,嘴角挑了挑,對上莫燁輕佻的眼神,聳了聳肩:“幫他們一把,不然誰都明白不到。”看了看關著的房門,聽了聽里面并無動靜,心安了安。
靠在墻上,扯了個勉強的笑,低聲對莫燁道:“離說賈錦上午去夜家了。我們左防右防都沒防到夜家,如今他們見面了,一一不知道會怎么樣,我倒是很希望就像你說的,離會是她的救贖。”
莫燁唇角勾起,點頭道:“不過你這么算計離,就不怕他整治你,還說去給一一拿藥,他居然也信,你巴不得一一遠離那些藥。”輕笑出聲,拉起秦曉,向樓下走去,扔下一句:“一一應該是餓了。”
秦飛嘴角抽了抽,明明是自己餓了想吃秦曉做的飯,還用夜一做借口。
又聽了聽門內(nèi)還是毫無動靜,思量著該找個合適的時候告訴夜一,她曾經(jīng)想找到的離哥哥已經(jīng)回來了,只是不知道她可否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