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池

【南宋】楊萬里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解說】

池塘，是中國傳統園林構造中必不可少的景觀。我發現很多詩人都對小池塘很感興趣：白居易晚年在洛陽的私家花園里營造有一個小池，在那里他看到一個小童子偷走了他心愛的白蓮（白居易《池上二絕》）；蘇東坡也模仿白居易開鑿了一個池塘，以至于那里景色太美他都忘記了回家（蘇東坡《池上二首》）；楊萬里家也有一個小池，在那里他發現了一個生機盎然的世界（楊萬里《小池》）。

為什么這些大詩人，不約而同地會對身邊那個不大不小、不深不寬的小池塘感興趣呢？因為那里是文人的詩意空間。就在那個半畝見方的小池塘里，詩人們可以任意布置：搬來假山，種上花草，搭上小橋，放養魚鱉，在池塘邊上可走、可觀、可臥、可躺。天氣晴好的時候，在池邊飲酒賦詩，陪魚兒游戲，看小草發芽。陰雨連綿的日子，也可以駐足停留，看荷葉翻舞，聽一池秋雨。你甚至可以把一個池塘幻想成美麗的西湖。每個人都渴望有一個精致的空間，一個小小的池塘，對詩人來講就是一個精神愉悅的天地，這里有文人追求的雅趣。

南宋大詩人楊萬里喜歡游山玩水，更喜歡寫詩。自然界的一花一草、一蟲一鳥，他都要寫進詩里。以至于他的朋友這樣評價他：“年年花月無閑日，處處山川怕見君。”（姜夔《送朝天續集歸誠齋時在金陵》）什么意思呢？楊萬里到處寫詩，以至于花兒、月亮都沒有放假休息的時候，山川、河流見了詩人都要躲著走——“楊萬里啊，求求你了，不要給我們寫詩了，你不休息我們也要休息的。”

楊萬里肯放過他們嗎？當然不肯。面對一方小池塘，他又想寫詩了。從哪兒開始寫呢？先寫池邊的泉水，因為只有源頭活水，才有一片生機啊！于是有了第一句“泉眼無聲惜細流”。“泉眼”，就是泉水的出口。“無聲”，沒有聲響。“惜”，愛惜，舍不得。因為舍不得，所以泉眼里的水流很細，只有一小股泉水。這句詩這樣講：泉眼悄然無聲、舍不得多流出泉水，只送出一小股清澈的泉水流進小池里。

在初夏時節，那怕只有一小股泉水，也能化解夏天的炎熱，更何況小池旁邊的大樹還投下了清涼的影子？樹蔭倒映在水里，仰望晴空，享受著柔和的微風。這就是“樹陰照水愛晴柔”的意思。

樹蔭躺在小池的懷里，一朵剛露出尖尖小角的荷花，又躺在樹蔭的懷里。他們把最軟的溫柔，獻給了這朵初夏的花寶寶。這一刻，時間仿佛都已凝固，一切都安睡在午后的光陰里。

恰在這時，一只好奇的蜻蜓橫飛懸停，落在了荷花寶寶的額頭，它用前肢輕輕觸碰著，唱起了兒歌：“夏天已來到，寶寶快醒來。莫讓好時光，一去不復返。詩人在岸邊，空把花期猜。池中一點紅，就等你盛開。”

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像楊萬里一樣留意身邊的自然，那么生活中到處都是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