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江樓便親自接待了一位戴帷帽的姑娘,白紗下看不清那人的容顏,不過身姿娉婷,當是個美人。
朔日已過,百里瑾落就恢復了不少,正用早點。
“公子正在用膳,請姑娘稍等。”涼遲道
“叫他先別吃,先診脈。”林溪不打算稍等。
涼遲眸色一驚,“姑娘,這恐怕不妥。”
林溪左手捏捏右手,說:“空腹診脈更準,下次讓他先別吃飯,我診完脈再吃。”
涼遲不敢想象她如果真的傳了話結果會怎樣。
百里瑾落這頓飯吃的是真……考究!
林溪都睡了一個回籠覺了,他才姍姍來遲。
看到百里瑾落識相地遣退眾人,只留江樓,林溪才安心地摘下帷帽,義正言辭道:“現在我是醫生你是病人,你得聽我的,好了,我現在說說注意事項,咳咳!第一:不準問我是誰!第二:不準探究我從哪來!”
百里瑾落看了她一眼,目光還是淡淡的沒有啥意思,但是林溪還是品出了其中嘲笑的味道,于是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江樓打量著林溪,這姑娘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俏皮可愛,倒是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只是……
江樓看看她系著絲帶的發髻。
這姑娘還沒成年呢……能行嗎?
不過難得有章鏡燁看得上的大夫,姑且一試。
百里瑾落臥在軟塌上,病發時雖臉色蒼白,卻仍舊難掩眉間的淡逸孤傲。依舊是那不染俗塵的瀟灑少年。
望聞問切,半盞茶后,林溪沉吟片刻,說:“五成把握,還是一命換一命的那種。”
江樓沉默。
林溪想了一會,說:“風險是有的,所謂‘好事多磨’嘛,無論成功概率多低都要試上一試,何況還有五成。”
百里瑾落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說的被雷劈死的概率。
五成她是說多了,估計只有三四成,但是從她口中說出的卻關乎一個人生存的希望,就當是善意的謊言吧。
江樓聞言欣喜,“姑娘說的對!”
百里瑾落始終沒有說話,末了,淡淡開口:“不必強求。”那語氣,仿佛生死沒什么區別。
“呵!”林溪笑笑,“你是病人我是大夫,強不強求你說了不算!”
百里瑾落沒什么反應,江樓倒是替這姑娘擦了把汗,見主子竟然沒拔劍,又是一番擔憂——莫不是公子病的沒力氣拔劍了?
林溪提筆便寫下藥方,只寥寥六味藥材。
江樓接過藥方,楞了一下,“姑娘,寫完了?”
林溪點點頭,“寫完了。”
“可是……這才六種藥材!”
“嗯……按理說,倘若一副藥方藥材太多,藥味錯雜,往往導致整張處方藥物作用相互抵消,無法發揮療效。中醫經典書籍《傷寒論》里的大多數處方,都不會超過十味藥,不少處方甚至只有兩三味藥物,六味藥材,已經足夠了。”
漲知識!江樓表示明白。
一番醫囑后,林溪語氣莫名:“所謂心病難醫,公子,莫要讓污垢塵土填了胸中丘壑。告辭。”
百里瑾落抬眸看向她,眸色深若寒潭之水,終歸于無言。
江樓將林溪送到大門外,林溪抹著下巴,極為認真地看著他:“聽過話療嗎?”
江樓認真地搖搖頭:“沒聽過。”
“我覺得你應該多和你家主子說說話,否則……后果會很嚴重!”
“啊?!有多嚴重!?”江樓驚恐萬分。
林溪眼珠轉了轉:“情緒抑郁,自殺企圖,心情煩躁,思維聯想緩慢,運動遲緩,面色晦暗,脅肋脹痛……”
“啊!這么嚴重!”江樓有些忐忑,不知所措:“不行不行,我得趕快回去和主子聊天!來人!送姑娘回去!”
說完行了個禮,一溜煙跑回去了。
林溪憋笑,對迎上來的小廝們說:“不必勞煩各位,我自己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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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昨夜甕中捉鱉之計收貨頗豐,解決掉不少‘月匙’的仇家。不過屬下不明白為什么要故意放姑娘進來,難道主上懷疑她是太子的人?”
百里瑾落抿了一口茶:“一部分吧。”
江樓不太明白,既然主上不想告訴他另一部分,他也就不問。
“只是主上以后別再如此,即使是去見娘娘,也就應該以身體為重啊。”
昨日素妃突然傳密信召見百里瑾落,當時百里瑾落擔心朔日毒發,便服了一粒赤燃丹壓制毒素,也好不讓母妃擔心。
而素妃找他不過是居于南方的漠北遺民面臨滅種之災,需要他施以援手。
“紅綃閣如何?”
“回主上,月笙在辦,不日開張。”
百里瑾落看著杯中茶水有殻紋波動,不出所料,這位姑娘是沖著玉佩而來,不過喊著仙女要回去,估計不是他要找的那位……
“主上,額……您今天氣色不錯。”江樓開始沒話找話。
百里瑾落沒理他。
“主上,今天的茶水可滿意?”
“主上,不如養個寵物給您解解悶?”
“主上,中午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百里瑾落放下手中書卷,冷冷地盯著江樓,看得江樓心里發毛。
“你無事可做?”
語氣還是那么波瀾不驚,不過江樓頗為滿意,至少主子搭理他了,此時怎能不乘勝追擊?
“主上,您……沒有什么話對我說嗎?”江樓眼中滿是期待。
對他說的話?
這倒是有。
“你今日甚是聒噪,想挨軍棍?”
主上聲音好聽是好聽,可是聽起來怎么這么令人不寒而栗呢?
江樓表情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嘿!屬下知錯,屬下告退!”
說完風一樣的走了。
不過江樓并沒有放棄為主子話療這一意義非凡而又驚險困難的計劃。
首先是要多練習,他練習的對象就是每日送菜的大爺。
然鵝……
“娃啊,娶媳婦兒了嗎?”
“沒有……”
“嘖!”
“大爺……”
“叫大哥!我哪有那么老?”
“大,大哥……”
“小弟啊,娶媳婦兒了嗎?”
江樓靈機一動:“娶了娶了!”
“什么?”周圍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隨即異樣的眼神從四邊八方飄來。
“不是……”江樓一時語塞。
看來這個練習對象不行。
大爺被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推著車走了,“嘖嘖!”
江樓給涼笙到了一杯茶,諂媚一笑:“涼笙姐姐,怎么和主子聊天啊?”
涼笙一口茶水噴在他臉上,震驚地瞪大眼睛:“你說和誰?主子?”
江樓點點頭,“對啊!”
涼笙開始肆無忌憚地嘲笑他,捧腹大笑,拍桌大笑,最后笑的直不起腰來。
江樓的臉色越來越差。
“江樓弟弟,”涼笙擦擦眼角淚花,“你沒生病吧?怎么開始說胡話了?”
江樓騰一下起身,憤懣地大踏步離去。
接下來的五日,江樓處心積慮費盡心機地和百里瑾落增加溝通,然而百里瑾落生性薄涼,江樓到底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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