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時分,寒氣漸漸散去,街道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來,各家店鋪打開店門,整理貨品準備營業。而街上最熱鬧的地方卻是菜鋪、米店和小吃攤,叫賣聲吆喝聲還有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畢竟民以食為天,人的第一需求是填飽肚子,還有——怎樣更劃算的填飽肚子。
廖記綢緞莊的伙計把臺面收拾干凈,然后把一匹匹綢布擺了上去。廖掌柜一邊剔著牙一邊指揮著:“這些布得按材質擺,忘了嗎?粗布擺外面,那匹織緞放中間,那個給我放里邊……”不一會就不耐煩了,直接開罵“你是豬腦子嗎?說多少遍了都記不住,真是笨蛋!”最后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找了個向陽的地方坐那曬太陽去了。伙計也不敢說話,只管低頭干活。畢竟這兩年這生意不好做,尤其今年就更差,掌柜的脾氣大也是情理之中,沒有把他辭退就已經對他是施了大恩了。
越來越暖的陽光曬得廖掌柜臉頰泛起了紅暈,他瞇著眼睛朝對面的周家翡飾閣望去,這一望竟挪不開眼睛,盯了好一會開始喃喃自語:“這老周財運真旺,一大早的就碰上個大主顧?!?
只見翡飾閣的柜臺前站著----哦,不,現在已經坐下來了,坐著一個年輕人,穿著清白色長袍,長得面白唇紅,一雙細長的眼睛很是挑剔,對周掌柜拿出的物件好像都不太滿意!
“一個小白臉子,看不出還是個有錢的主!”廖掌柜憤憤的自嘆。
“說不定又和前幾次一樣,看了一大堆最后啥也沒買,氣的周掌柜直跳腳?!被镉嬕矞愡^來討好的說。
“呵呵,難說啊”廖掌柜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下,回頭瞪了伙計一眼“你知道什么,還不趕緊回去干活去!”隨后繼續伸長脖子盯著對面。
很快周掌柜心里又開始不舒坦了,而且是極其的不舒坦——那小白臉子竟然要了老周家的鎮店之寶,那支純金的鳳翅落霞冠!就算跟老周關系再好,廖掌柜也只見過一次,還是老周喝醉了拿出來向他顯擺的,說是前朝太后所用之物,后來賞賜給了一位公主,公主后來落難被一個丫鬟帶到了民間,幾經輾轉被老周收購。據老周說那支鳳簪不僅金量足,而且造型優美,那鳳翅全部是金線掐絲,做工極其精致,鳳眼點翠,鳳嘴含珠。說是冠,其實是簪,是一支可以賣出冠的價錢的簪。
就在廖掌柜還在咂舌發呆的檔,卻見那財神爺從翡飾閣里出來,朝他這邊望了過來。廖掌柜一下來了精神,立馬起身點頭招呼道:“這位客官里邊請,小店里各種布料齊全,隨便挑,隨便看,包您滿意!”
這青年人也不理會廖掌柜,直接就邁進了店里,伸出修長的手指,瞇著眼睛開始看布。
廖掌柜忙上前介紹:“公子您是想看外衫的料還是內襯的料呢?”
這青年撇了一眼廖掌柜,繼續掃視,掃完一圈后傲然的對著廖掌柜說:“把外衫最好的布料拿出來!”
“好嘞,您這邊來,這可都是最新上市的布料,成色也好,料也厚實,特別適合您這樣有身份的人!”廖掌柜哈著腰忙介紹著。
誰知這青年對著這一堆灰白黑藍的布料根本不感興趣,不滿的說:“我要的是女眷的布料!”
該死,他剛才買那支鳳簪可是女子所用,這布料肯定也是為女子所選,廖掌柜心里直罵自己豬頭。
忙轉身朝另一邊走,說道:“公子這邊請,這里有新進的織緞紋帛,顏色也全,您看看。”
這青年掃了一眼,卻說:“太素了,要艷一些的。”
廖掌柜一擺手,伙計忙去取布料,廖掌柜繼續跟在青年身后問道:“不知公子是打算什么場合所用?是日常還是參加官宴?”
青年有些不耐煩的回看他一眼說:“婚禮,我妹妹大婚在即,我給她選禮服!”
廖掌柜忙拱手笑道:“啊~那恭喜公子!既然是大婚禮服那一定要艷麗些,布料也要柔和貼服,您隨我看這邊,這可是上等的云錦,您摸摸,看手感是不是比剛才的那些更順滑、更舒適?您看這顏色,桃粉、玫紅、翠綠、湖藍,還有那匹大紅的更適合大婚當天?!?
那青年低頭看布,這時門口想了細碎的腳步聲。
“廖掌柜,我要的布到了嗎?”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眾人皆抬頭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由丫鬟攙扶著的嬌媚女人扶著腰走了進來,看那微隆的腹部應該是懷著五六個月的身孕了。
“啊,春...不,是二夫人來了,布料昨天剛到,您現在身子不方便,招呼一聲我派人給您送去就行了,怎么還讓您親自跑一趟!”廖掌柜訕笑著走過去。
“說得好聽,我要不來你肯給我送去?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奸商!”嬌媚女人嬌嗔道。
“您先坐,我這就叫人去給你取?!绷握乒褶D頭對著伙計喊:“大壯,去把春紅姑娘要的那匹冰棉絲拿過來?!?
那嬌媚女人頓時紅了臉,剛要發作,廖掌柜也反應過來,忙陪不是:“二夫人別見怪啊,咱都是老熟人了,一時也是口誤,口誤!嘿嘿!”
“哼,以后可要注意點,我現在可和以前不一樣了,小心我叫人拆了你的店!”二夫人不依不饒。
正說話間,伙計將布拿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在臺面上。廖掌柜忙過來介紹:“二夫人,這冰棉絲可是用正宗的北地蠶絲織成,您知道這南地溫熱,產出蠶絲都偏寒涼;而北地寒冷,產出的蠶絲卻偏溫熱,最適合女子,尤其像您這有身孕的最合適不過了,穿著又輕巧又養人。只是近年來戰亂不斷,這絲線可是越來越不好找了,所以這價格也就跟著上漲了...”
“知道,知道,不就得錢的事嗎?你記他帳上,回頭他一并算給你!”二夫人厭煩的瞪著廖掌柜說。
又是記賬,這次的布料價格可不低,等你那位還不知什么時候能給!廖掌柜暗自腹誹。
不知何時那青年也踱著步子過來,看到這冰棉絲也是眼睛一亮。
“掌柜的,這布我也要了!”那青年摸著布料說。
哦~是生意就得做?。〉?..
廖掌柜忙回過頭來拱手到:“公子,這冰棉絲實在不好找,小店也是費盡周折才弄來一匹,而且,也是二夫人提前預定的...”
又轉過頭對二夫人說:“二夫人,您看您需要多少?我這給您扯,余下的...”
二夫人美眉一挑,盯著青年看了一眼,傲慢的說:“我全要了”想和老娘搶,沒門!
那青年也回瞪了二夫人一眼,說道:“這位夫人預定在先,在下理應讓你。只是這買東西就得付錢吧,現在只有這一匹布,那是不是誰先付錢布就歸誰?”
這后半句是對著廖掌柜說的。
“這...”廖掌柜犯難了,做生意誰不想掙個現錢,誰愿意跟人賒賬,而且這帳還不知道能不能收回來。
二夫人可不樂意了,她只是個有名無分的側室,平時吃喝是不愁,可一下子也拿不出多少錢來。隨即一拍桌子站起來,喝道:“怎么著,你是要硬搶嗎?今天我就偏不信了,這青天白日的我看你怎么搶!”
哎呦,這神仙打架可不得了,別到時生意做不成還惹一身灰!廖掌柜忙來勸解:“二位且息怒!來者都是客,只怪我這店太小沒招呼好二位。要不這么著吧,這一匹布足有十丈長,要不咱們平分一人五丈,不管是做嫁衣還是做小褂都綽綽有余!您二位看如何?”
“不行”二夫人一張俏臉頓時黑了下來,平時都是她搶別人的,哪能輪到別人搶她的!于是伸出一只手,翹著蘭花指罵道:“廖正達,別忘了你是在誰的地盤上,以后你還想不想在這混了?你今天要是不聽我的,回頭我就叫人收拾你!”
廖掌柜著實為難啊,一個有權,一個有錢,誰都惹不起,怎么掙點錢就這么難??!思量再三,唉,以后還得在萬縣這地面上混飯吃,這權貴當然得罪不起,這眼前的錢不掙也罷!便對著青年說:“公子啊,這位是縣令大人的二夫人,小的實在招惹不起,要不回頭我再想辦法給公子進一匹...”
“哦,區區一個縣令你就害怕了,我要說我山上也有百十號兄弟你怕不怕?哈哈,你賣布,我出錢買布,天經地義,做生意不就為了掙錢嗎,有什么好怕的!”
隨后又轉向二夫人說道:“小娘子,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別老想著敲詐別人,下次想買啥,先找你家官人要夠了錢再出來!”
“你...”二夫人氣的渾身發抖。
“掌柜的,你這布多少錢一丈?”青年并不理會二夫人。
“公子,這布價格要高一些,一丈三十釿布”廖掌柜木然的回答。
“那好,我給你一丈三十五釿布,這一匹三百五十釿布!給我包上送到東街的迎風客棧天字丙號房,就說是劉爺我的東西?!闭f完便甩出三百五十釿布在柜臺上得意洋洋的走了。小樣,就連落草嶺的大當家都被我耍的團團轉,還怕了你一個靠男人吃飯的小妾不成!
剩下店內目瞪口呆的幾人,隨即二夫人一跺腳捂著臉哭哭啼啼的也走了,臨走時邊哭邊喊:“你給我等著...”
廖掌柜苦著一張臉呆了半晌,搖搖頭說:“唉,這好好的做生意怎么就惹上事了?!”又叫過來伙計說:“你把布包好按他說的地址送過去,回來咱們也關門歇幾天避避風頭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