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遍T口的守衛接過那通體純黑的寶馬，恭敬道。慕連城微微點頭，然后提起一旁的竹籃快步走進霍府。穿過角門，遠遠便看見那一身火紅的女子，腳步輕盈，仿若舞蹈一般穿梭在梅林里。

自王后霍青楚過世后，霍南煙著了三天素白的孝衣，其后，便再也沒有穿過別的顏色，全部都是鮮艷若血的大紅?；鸺t的衣裙，火紅的頭飾，火紅的唇。仿佛想要用自己的存在燃盡世間的一切塵埃。

那日慕連城隨霍戰父女進宮之后，并沒有想到霍戰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霍戰同意將軍權虎符上交，但是唯一的要求是，將對戈奴這一戰中由慕連城帶領的軍隊，交由慕連城統帥。也就是說，霍戰決定將自己將軍的頭銜，傳承到慕連城身上。

當霍戰提出這個要求的那一剎那，整個大殿里是死一般的沉靜，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一個血腥的結局，敢于這樣跟東方烈說話的人，的確只有霍戰一個人，不過那是從前的霍戰，而不是如今這個面臨破落的貴族。

東方烈微微瞇起眼，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東方烈發怒前的訊號。立在一旁的太監梁坤，趕忙向后退了一步，在東方烈身邊伺候多年的他明白，此刻決然不可靠近，否則便是魔擋殺魔，佛擋弒佛?？墒浅龊醣娙艘饬系氖?，半晌東方烈只是將目光落在了霍戰身旁一身紅衣而跪的霍南煙身上。

“慕連城？”

“回王上，是，慕連城?！被魬鸬穆曇魯S地有聲，不卑不亢。帶著那么幾分篤定和果決。

東方烈把玩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忽然笑了出聲，旋即便繼續道：“不過是兩千兵馬，便是賞給愛卿做護院又能如何，準了！”

霍戰低下頭，虔誠地叩首施禮：“謝王上！”

“不過，”東方烈停住手上的動作，聲音也含著幾分陰冷，令跪在下面的霍南煙為之一僵，“若是想要這兩千精兵，首先要給朕一個證明，證明他能夠成為這兩千人的統帥?！?

霍戰勾起嘴角，早已料到會是這樣。

“請王上明示?！?

東方烈爽朗的笑聲在大殿內響起：“好，愛卿果然是痛快，那便好。慕連城何在？”

慕連城上前一步跪道：“連城在?！辈⒉皇桥匀丝谥凶猿傻摹芭拧?，又是一個不卑不亢的主兒！東方烈心里縱然這樣想，可是臉上卻依舊是不變的笑容。

“朕決然不好為難你，這樣，你便率領這兩千精兵前去將那叛賊方瑞逮捕歸案！”此話一出，震驚當場。

方瑞是何等狡猾之人，大戰圍城之際都能令他巧妙逃脫，如若想要將他捉拿回京，該是怎樣的困難可想而知，更何況如今連他的半點消息都沒有。

“怎么，給你兩千人去抓一個人，還算是困難么？”東方烈挑眉，定定地看著殿前雖跪，卻仍舊挺直著脊梁的少年，眼神中帶著幾分挑釁，更多的是篤定。

慕連城感覺得到他目光中的情緒，還有身邊其他人投來同情抑或是看熱鬧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此事不成，等待慕連城的絕對不止失掉這兩千人那么簡單。他自己也明白這是一個賭，以生命為籌碼的賭?？墒牵^對會贏的不是么？

“是。”簡單明了的回答，讓這個少年在眾人心中的形象驟然看不那么分明了。只是從那一日起，盛京出了一位少年將軍。第二日，盛京各大賭坊里，相繼開出賭局，對這個少年將軍的生死，投注了極大的關注。

慕連城立在梅林邊，從回憶中抽離。望著手中的竹籃，仿佛看見了那日從宮中回來時的霍南煙。

她仰起頭望著他開口：“連城，你一定要拿到這兩千精兵的統帥權，這是必須，也是必然！”

不需要知道她為何這般執著，但只憑她給他那滿含信任的目光，他便愿意盡一切努力。哪怕在別人眼里，只是一意孤行。

他輕輕地走到林邊，看著里面翩然的美麗身影，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籃子放在地上，最后望了一眼，便轉身離去。出征的時間已到。

他的步伐沒有一絲的遲疑，他清楚地記得她給他的允諾，她說連城，當你成為了足夠強大的男子，我便嫁與你，做你一生一世獨一無二的南煙。

當身后極輕的腳步聲漸遠，霍南煙才緩緩轉過身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可是眼里，卻泛起那么濃重的水霧來。

她緩步走到籃子邊，將上面的蓋布掀開，雪白的小狐貍躺在里面，正瞪著圓溜溜的小眼睛望著她。那精靈古怪的樣子，令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復又抬起頭望向他消失的方向。

霍南煙，你欠他良多，你欠他太多。恐怕這一世都還不清了呢。

她微微轉過頭望向林子那頭，廊下立著的霍戰，輕聲開口：“父親，我想進宮?！?

金碧輝煌的宮殿，再寬廣，再華麗，都已然陷入了一片死寂當中。庭院里的梅花依舊開得那般繁盛，全然不知人逝去的傷懷?；裟蠠熈⒃跇湎?，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花蕊，帶著微不可聞的輕嘆。她緩步走到秋千旁坐下來，輕撫著上面雕刻的紋路，每一個花紋都是姐姐對她的心意。當日，她是那般用心。姐姐對自己，始終是那般用心的?？墒牵詈笠淮胃娒妫瑓s只是爭吵?；裟蠠煹拖骂^，緩緩閉上眼。然后，便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

“大冷天兒的，怎就這么立在外頭！”那聲音渾厚有力，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裟蠠熮D過身，施禮道：“拜見王上。”沒有絲毫的慌亂，仿佛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情，早已料到的結果。

東方烈上前，將自己身上的氅衣接下來，披在她的身上，那冰涼的指尖劃過霍南煙的臉頰，帶來微微的戰栗。她抬起眼望他，便是定定的，沒有分毫的逃避和遲疑。

“你緣何這般看朕？”東方烈被她的目光所吸引，饒有興趣地開口，卻沒有停止手上系著絳子的動作。

霍南煙聞言低下頭，并沒有回答。

東方烈伸出手將她的下巴抬起，迫使她再一次迎上他的目光，即是一種探尋。

霍南煙開口的那一剎那，東方烈的心仿佛有了微微的撼動，那般的清冽，比起前次見到的她越發的出塵，這一陣子所經歷的事情，不僅僅沒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樣令她變得懦弱膽小不堪，反而讓她更加的堅韌起來，單是這目光和這語氣，便是最好的證明。

她說：“王上，煙兒想求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