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林寬廣無邊，青石小道交錯縱橫。翠竹下，春筍冒尖，吸納著月光水露。

竹林深處，潺潺溪流之旁，古川脫去外衣，倒在冰冷的溪水中，絲絲殷紅的血跡在水中蔓延開來，他消瘦的身體青一塊紫一塊，幾乎全是淤青。

時值初春，溪水正寒，可古川似乎感覺不到丁點寒意，他面無表情的躺在冰水里，及腰長發漂浮在水面，面部鮮血隨著水流沖散，露出一張清秀白皙的臉。

他的瞳子漆黑如墨染，像是明亮的黑珍珠，里面倒映著漫天星辰，寧靜而深邃。

泡了一會兒，古川起身，捧水洗干凈臉，擦干身體穿上外衣。

此時外衣中掉落出一件東西，看著繡著山鵑花的錦袋，古川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在溪邊緩緩坐下，拾起一旁的錦袋，里面掉落出一粒丹藥還有封信件。

“小川，生日快樂，”

雪白的紙張還帶著淡淡的墨香，看著那清秀的小楷，古川冷漠的眼中露出一絲溫和。

今天，是他十二歲的生日。

他將丹藥與信件整整齊齊的裝回錦袋，放進外衣胸口，又摸了摸。

突然，身后傳來呼呼的風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急速逼近，在這一瞬間，古川眼中的溫和消逝，寒冰般的冷漠再次覆蓋雙目。

他沒有回頭，只是右手抬起，在左頸邊接住了一顆形似火焰的果子。

“喏！嘗嘗，這是后山剛熟的火靈果”同樣一襲黑衣的少年從竹林內陰影中緩緩走出，他手中拿著啃了一半的果子，邊嚼邊嘟噥著“聽說這果子能活血化瘀，用來療傷效果最好”

那是一個極其俊秀的少年，留著一頭罕見的紫色短發，像是跟古川很熟似地走到他身邊坐下，可腳剛剛伸進水里就立馬拿著出來”我去，這么冷的水，你剛剛用來洗澡？”

“我不用”將手中的火靈果丟在身旁紫發少年懷中，古川起身，想要離開。

“就當是今天的學費吧”剛剛還一臉嬉笑的紫發少年在古川起身的一刻，眼中精光一閃，他從身后掏出兩根竹枝，一根甩給古川，一根伸入水中一挑，挑起的水花竟然在月光下以可見的速度化作泛著寒氣的冰刺，筆直射向古川后背，他微笑著開口“過了十五天，讓我看看你進步了多少？”

在紫發少年將竹枝甩出的一刻，古川立刻轉身接住，同時順勢橫掃，擊落了緊隨起來的冰刺，他眼中同樣含著精光，此時的他反應之快，動作之敏捷，和之前與趙霆陪練時簡直判若兩人。

“哈哈，不錯嘛”紫發少年起身后躍，避開了古川刺來的竹枝，而后平持竹枝于身前，擋下古川隨即緊跟的上挑，并借力一個翻手飛出丈外。

“好一招瀑落水濺”紫發少年笑嘻嘻望著古川“你連月波劍訣都學會了？”

“讓我看看你還學會了什么”紫發少年笑道，同時身影一閃，以竹枝攻向古川下盤，在古川起躍躲避之際，又立即橫掃在他胸間。

這正是古川剛剛用來對付他的月波劍訣中的“瀑落水濺”之招，沒想他會以此招還擊。

“哼！”古川冷冷一笑，學著紫發少年之前的動作借力躲避，但是他并未后躍，而是直上天空，然后化竹枝為長刀，向著紫發少年頭部，狠狠劈下。

這正是之前趙霆對他所用的奔雷劍訣最后一式：雷擊于空！

“好！”紫發少年贊嘆，他眼中泛光，絲毫不為自己擔心，反而贊嘆著古川的攻擊。

“你看好了，我怎么躲你這一式絕殺”少年忽地收音住口，雙目凝光。

他筆直立于古川攻勢之下，手持竹枝置于胸前，左手二指從下往上順著竹枝上滑，整個人寒芒內斂，如納鞘古劍。

在古川竹枝臨近頭頂三尺之際，他眼睛猛地睜開，如寒芒爆泄，似利劍出鞘。

他手持竹枝筆直刺上，眼含精光，里面盡是殺意，與之前嬉笑隨意之形完全不同。

剎間，古川劈下的‘霸刀’于紫發少年刺上的‘利劍’交擊在一起，直刺而上的‘利劍’凝力于劍尖一點，擊在猛劈而下的‘霸刀’中間，將‘霸刀’斷為兩半。

“噗！”筆直而上的劍氣擊潰‘霸刀’后落在古川身上，他噴出一口鮮血，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你？！”本以為此招落敗，古川會就勢退避，躲過自己的上刺的攻擊，可卻發現他噴出鮮血然后昏迷，紫發少年急忙蹲身一轉竹枝朝外，生生將自己刺出的全力一擊收回，然后借力打出。

“噗！”如此一番折騰，他等于自己挨了自己一劍，也噴出一口鮮血。

“你，你怎么這么重的傷？”在昏睡之前，古川隱隱聽見翻弄自己的紫發少年驚訝的呼喊。

那是一片火海，燃燒的火焰赤紅如血，年幼的孩子孤零零的癱坐在漫無邊際的火海中，只有他一個人，映他眼里的，還有雨，漫天而下無窮無盡的雨，冰冷刺骨......

“呼！”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古川突然睜開雙眼，渾身都是冷汗，他猛地閉嘴。

好險，好險，自己差一點，就喊出了那兩個名字。

很久都沒有做那個夢了，為什么今天，會再次想起.....

“你醒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笑聲，古川搖了搖頭，看向身側，模糊不清的光亮格外溫暖，光亮邊有個身影正看著自己。

“你怎么每次都搞那么重的傷，如果不是遇到我，你估計死了幾次了吧”紫發少年挑弄著火堆，準確地說是挑弄著火堆邊的烤魚。“你真以為我不收報酬？”

“我又沒有”話到嘴邊，古川止住了，他摸了摸胸口，那個錦袋還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你沒有？你沒有什么。沒有求我救你是吧”紫發少年拿起身邊的火靈果砸向古川。

“謝謝”接住火靈果，古川低著頭低聲說，如紫發少年所言，他救過自己不止一次了，但從未向自己有過任何索取。

相反，他還不時借著比試之名，磨練自己偷學的劍術。

古川不知道他為何要這么做，但不管任何理由，他都值得自己說這句謝謝。

“你說什么？”可氣的是，專心啃著烤魚的紫發少年貌似沒有聽清。

“你到底是誰？”心里對少年感激產生的尷尬被少年巧妙的化解，古川拿起火靈果吃了起來，脆嫩的果肉入口，化作汁液流入身體，像是一股暖流席卷全身，他感覺全身都熱熱的，同時有些疼痛。

他知道，那是身上的瘀傷得到化解，等到疼痛減弱時，扯開衣服一看，果然，身上的青紫傷痕，淡去了許多。

“好吃吧，這可是那老不死親手栽種的好東西，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看著古川吃下火靈果，紫發少年奸計得逞似的一笑“哈哈哈，這下可有人跟我一起背鍋了。”

“.....”古川嚼動的嘴巴一停。

“哈哈，開個玩笑”紫發少年啃完了手中的烤魚，又拿起一條“叫我信吧”

“你為什么要幫我？”沉默了一會，古川問。

“因為”信先是一愣，隨即放下嘴里的烤魚，難得的一本正經起來“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

“你？”古川一驚，眼神瞬間冰冷了下去，那天晚上的事，難道？

“從你跪在宗門前始終不愿意離開的時候，我就記住你了”古川話還沒說完，信已經接著說道“我知道你是劍傀，也知道你是為了什么”

古川心底的緊張微微的松了些，看來，這個紫發少年所謂的所有，指的是自己進入宗門開始。

“可是如今已你的實力，劍術應該在他們之上，你為何還要受制于他們？”話鋒一轉，信嚴肅起來，盯著古川的眼睛“難道你想要的，不止這些東西？”

古風沒有回答，他同樣盯著信的眼睛，才發現信居然連瞳孔都泛著淡淡的紫色，絢麗而純凈，帶著雨后初晴的色彩。

“我可以幫你取得你想要的東西”似乎知道古川不會回答，信顧自的繼續說道。“張文晉，李極二人，我可以幫你抹去，讓你再也見不到他們。”

黑云遮住了皎月，紫發少年的面容隱于火焰背后的陰影中，他的聲音不再隨意親和，而是帶著一種莫名的威壓，古風只覺得他在火焰后靜靜的盯著自己，那雙淡紫色的瞳子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

“你的青梅竹馬，海雁，我可以讓他成為宗門核心弟子，不受外人欺辱”

“甚至你的靈脈不通，無法踏入修行之路，我也可以幫你改變，讓你踏足逆天之路！”

黑云游動，皎月露出，月光再次灑向大地，信還是一臉嬉皮笑臉的的看著古川，仿佛剛才他的狂傲，他的不羈，都只是古川的錯覺。

可古川知道，那不是，因為自始至終，他都在看著信的眼睛，看著他眼中的那種天上天下，只我一人！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幫我？”

在信那近乎壓迫的目光中，古川沒有退避，他漆黑的雙瞳像是無盡深淵，冷漠得可以容納萬物。

“因為，只有你跟我是同一類人，只有你才配成為我的朋友或者對手”信一字一句的說“因為，我們是一樣的”

“你為什么能夠忍耐至今，為什么能夠在那種痛苦中一直活著，因為你心中，有比那更大的痛苦！因為你知道，善守著，應藏于九地之下！”

信忽地站起，他張開雙臂，直奔溪流，而后一躍而下，浸入之前還被他嫌棄的冰冷的溪水。

“哼，原來是這樣嗎？”古川靜靜地看著紫發的少年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做著任性的事情，他忽然笑了。

“可是善攻者，當動于九天之上！”吃完最后一口果子，他輕輕撫摸著自己身上的淤青，面色漸漸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