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從今以后，你便是我劍塵子的弟子，本尊修道三百載，從未有過任何傳人子弟，今日收你為徒，倒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為本尊之道留下一分傳承”

璀璨星空極速倒退，夾雜著光亮的黑暗又一次模糊了古川的視線，當他再次看清周圍時，又已經位于那個不大不小的山洞之中，劍塵子坐在石凳上，臉上依舊帶著懶散的笑意，唯有雙目，鋒芒依舊。

“前輩”

“嗯？”

古川剛剛拜師，一時口頭失誤，卻立即讓劍塵子眉頭一挑，發出一聲不滿的低哼，古川看著眼前白衣男子臉上微微得意高興之色，想到他也是第一次收徒，不禁露出苦笑，而后抱拳道“師尊，弟子兩年前參加古劍宗選拔考核時，曾因資質不足落選，弟子恐壞師尊之興，故此言明”

“愚不可及，一群黃口小兒所言，你也當真？”劍塵子不屑的一笑。

“弟子不知師尊所言是何道理？”古川低著頭，聲音謙和平靜，內心卻是波濤洶涌，澎湃萬分。

沒錯，沒錯，信果然沒有欺騙自己，自己拼生拼死，孤注一擲的攀躍龍淵，真的拼對了！自己可以修行，可以求道，那么一切都還有機會，一切都還有機會!

腦海中浮現出老頭與大黃狗的身影，古川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內心的激動壓制下去。

“修行雖是逆天之路，斷道之途，我修士先賢亦非豬狗之屬，豈能任其掌控？”劍塵子看著古川伏低了身子向自己一拜，也看到了他在聽到希望后盡管竭力壓制卻依舊激動得全身發抖，他眼中的凌厲少了些許，贊賞更濃“道無創道，路斷修路，緣滅覓緣，人覆尋人，天要阻我，我便通天；地要葬我，我便掘地，這，才是我等修士所修，才是我等道者之道！”

“本尊剛剛也探尋過你資質，你靈脈狹窄，確實并非修道之資”講到這里，劍塵子目露精光，似乎對古川的資質差缺根本不以為意，反而大笑道“不過，這也正是你我冥冥中的緣分！”

劍塵子伸手，對著石桌一拂，原本空無一物的石桌上頓時出現了兩個小木匣子。

木匣雕刻簡陋，卻是古樸方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兩個匣子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差別。

“本尊金丹之時，曾與友人探尋過一處元嬰秘境，機緣巧合中得到了一份可讓凡人修真的靈臺功訣，今日，本尊便將它傳授與你

劍塵子背對著古川，沒有注意到古川此刻滿臉的震驚，他雙目瞪大，呼吸急促，口中反反復復的念叨著“道無創道，路斷修路，緣滅覓緣，人覆尋人.....”

“古川！”察覺到了古川的異常，劍塵子眉頭一皺，低聲喝道。

劍塵子的聲音猶如當頭棒喝，讓臉色愈加猙獰的古川回過神來，他茫然的抬起頭，額角全是冷汗。

“你加入古劍宗兩年”劍塵子大有深意的看了古川一眼，卻沒有詢問剛才的事情，而是接著問道“對修真之路了解多少？”

“弟子不知”古川深深的吸氣，盡力放松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濕“弟子兩年間只是宗門雜仆，對修真之事一無所知”

“.......也罷，本尊今日便簡單的讓你了解了解修真體系”劍塵子嘆了一口氣，“我修真之人不以年齡區別輩分，而以修為區分尊卑”

“在修真界，弱肉強食，一切以實力為尊，而有關其境界劃分，分別為：靈臺，圣基，金丹，元嬰，至于元嬰以后，便是領悟道境，名曰：合神”

“其上各個境界皆是對應不同戰力，本尊當年離開紅羅星時便是元嬰大圓滿，半步合神境，當年聯盟上使來紅羅甄選入界之人，本尊便以紅羅星最強修為得選”說到這里，劍塵子臉上浮起一絲傲意，但很快又失落下來“若不是當年強行驅迫本尊離開，，，，，算了，也罷，那層修為境界對你現在來說還是太過遙遠，本尊還是先授你步道之基吧”

“抬起頭來！”

古川一直躬身聽著劍塵子的講話，直到劍塵子叫他抬頭，他才抬起頭來。

可是腦袋剛剛抬起，卻見劍塵子白衣一閃，二指作劍，直向自己眉心刺來，速度之快，讓他根本來不及躲避。

冰冷的手指觸碰到肌膚，古川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劍塵子冷漠嚴肅的聲音海中響起“古川，本尊今日授你之功訣，名曰寒星，為靈臺鍛體煉氣之術，你靈脈狹窄，難以吸收容納天地靈氣，而本尊替你思之解救之法，唯有改變，以質變代量變，用極致純潔之靈氣代替天地靈氣，如同萬斤粗鐵難比百兩真金，本尊就是要你不做俗子，鍛體為金！”

“但是你要知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不受萬難，難成大器，你經過本尊躍龍淵之試煉，意志體能已經過關，但本尊還是要告訴你，寒星訣本尊不曾修煉，也不曾見人修煉，依照功訣所言，修煉此功法之人十有九隕，而且必須輔佐火靈碧血丹以壓制寒冷，可是本尊當年得到寒星訣時并未得到任何丹藥，所以你所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葬生的可能，近乎無解“

“本尊問你，這寒星鍛體訣，你修還是不修？”腦海中劍塵子的聲音冷漠而嚴肅。

聽完劍塵子所言，古川眉頭一皺，他沒想到自己的體質居然如此惡劣，連劍塵子也沒有辦法。

“師尊，您可還有其他辦法？”古川向著劍塵子抱拳一拜。

“還有一法，本尊替你洗髓練體，從塑靈脈，但此法弊大于利，會損你根基，讓你此生止步金丹，再無任何緩解之法”腦海中劍塵子閉著眼睛負手而立，面無波動，白衣咧咧，看不出任何情緒。

“那請師尊傳授弟子寒星訣吧”古川思索片刻后起身，輕輕的一笑，沒有任何猶豫。

“嗯？”閉目養神的劍塵子雙目陡然張開，目光凌厲，他望了眼一臉平靜的古川，嘴角揚起一絲笑意“不錯，很好，從此刻開始，你才是我劍塵子真正認同的弟子”

說完劍塵子身影一散，化作一團白光，消失在古川的腦海里，同時，古川腦中，奇妙的浮現出一篇文字。

“冰凍三秋水，星耀暗界光；天斷我之道，我接路行天；寒風勁如刀，我笑酒太酣；極寒極熱熬，滾湯油鍋煎；靈臺路自啟，步步難如天.....”

莫名的文字轉化成清晰的畫卷，一張一張的在古川眼前閃過：冰天雪地，星光璀璨的夜色荒原中，寒風如冷刀般切割著一切，將尺粗的松柏斬斷，埋進雪地，無邊的世界里，就只剩風雪，忽然荒原的盡頭，傳來激昂的高歌，粗衣華發的老人提著酒壺搖晃著從遠處走來，風刀雪刺急不可待的吹刮在他身上，拉出道道血絲，傷口在低溫中瞬間冰凍發紫，可是老人卻還不在乎，他大笑，拍手，飲酒，高歌，無畏無懼的向前行艱難進著，只在身后，留下一條風雪掩蓋不住的淡淡腳印。

聽著老人的歌聲，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古川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激動，他感覺胸腔里有一種東西在隨著老人的高歌澎湃，情不自禁的想要隨著老人的腳步而去，不受控制的吟唱著老人毫無韻律的歌謠，他感覺全身都在發熱，血液都在沸騰。

古川猛地睜開眼睛，洞穴里除了他已經空無一人，劍塵子不見了，只有石桌上還放著兩個小小的木匣，以及一張雪白的紙張。

“入池，活之，功成”紙卷上只寫著如此簡簡單單的六個字。

古川回頭，望向洞穴中心的幽藍色水潭，此時原本被禁錮在水潭中的寒氣不知為何已經四散開來，將整個洞穴都覆蓋上了一層淡淡的冰霜，洞穴溫度驟降，卻讓熱血沸騰的古川覺得一絲舒爽。

古川放下了紙條，而后毫不猶豫的轉身，投入冰潭。

冷，凍結一切的冷，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將自己瞬間包裹。

古川落入了水中，幽藍的水冰冷得竟然像是可以凝固思維，他只覺得全身像是被千萬根細針扎入，疼得鉆心，他的眼珠爬滿血絲，咬緊了牙幫堅持，牙齦滲出鮮血，冰冷的水刺破了是耳膜，鼻腔，甚至靈魂，整個腦袋疼得恨不得拿刀砍掉。

劇烈的疼痛只持續了片刻便漸漸退卻，古川卻感覺經歷了千百萬年。他眼神變得空洞麻木，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整個人愣愣的泡在水里，一種深深的倦意從心中涌起，讓他只想閉眼休息。

視野越來越暗，最終被黑暗取代，任何的光亮都不復存在。

周圍那么暗，又那么冷，可自己卻只是那么疲憊，疲憊得不在乎冷，不在乎暗，疲憊得也不想動，也不想活......

他像是一片落入水中的樹葉，一點一點的緩緩墜落，幽藍色的水溫柔的摟抱著他，像是寵愛兒子的母親。

“冰凍三秋水，星耀暗界淵；天斷我之道，我接路踏天；寒風勁如刀，我笑酒太酣；極寒極熱熬，滾湯油鍋煎；靈臺路自啟，步步難如天...”

細微的聲音忽然在黑暗中響起，那么遙遠，那么輕微，可確實有，失去意志的古川眼皮微微的動了動，他聽到了，在什么都沒有的黑暗里，他聽到了聲音。

“那是什么，大聲點，大聲點....”意識一點一點的復蘇，古川雖然依舊睜不開眼睛，他的意識卻已經逐漸清醒，他像是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盒子里，絲毫動彈不得，只有在心里拼命的大吼，用盡所有精力去聆聽“大聲點！”

“冰凍三秋水，星耀暗界淵；天斷我之道，我接路踏天；寒風勁如刀，我笑酒太酣；極寒極熱熬，滾湯油鍋煎；靈臺路自啟，步步難如天.....”

那個聲音漸漸變大，變得清晰，古川終于聽明白了，那是老人的歌謠，是風雪中的大歌！

“大道處處在，誰言修道難？萬物皆可憎，萬物皆可贊，饑荒譴酷日，澇災怨云團，烈日明天地，暴雨沖泥丸，世人俗不耐，還敢妄修仙？”

大歌激昂，帶著目空一切的慷慨，古川心中的焦躁漸漸平息，他隨著老人的同歌，句句詞語在他腦海中久久不散。

黑暗越來越濃烈，像是凝聚了實質，讓僅剩思維的古川感到莫名的壓迫，像是被實質的黑暗完全籠罩之時，他會連思維都不剩下。

可古川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只是跟隨著老人，大歌著寒星，“萬物皆可憎，萬物皆可贊，饑荒譴酷日，澇災怨云團，烈日明天地，暴雨沖泥丸，世人俗不耐，還敢妄修仙？”

“萬物皆可憎，萬物皆可贊，，，，烈日明天地，暴雨沖泥丸”

“萬物皆可憎，萬物皆可贊.....”

陡然，漆黑的世界里亮起無數幽藍色的光絲，它們縈繞在冰潭底下的古川周圍，那些凍結一切的寒氣便是從光絲中散發而出，古川同樣發現了那些幽藍光絲，他想要動手，手臂卻動彈不得，但因為他內心始終吟唱著寒星訣，越來越多的光絲從遠處，朝著他緩緩的靠近，將他周圍的黑暗，徹底清楚。

古川隱隱明白，他心中繼續的念誦著寒星訣，同時放松身心，感受著身邊的幽藍光絲。

當古川意志放松自己手臂，如若融進冰潭之時，一道光絲竟然緩緩鉆進他的手臂。

“嘶——！”刺骨的冰冷讓古川倒吸一口冷氣，他感受整條手臂像是被萬針穿透，一種比遠勝麻痹疼痛十倍的感覺襲來，仿佛冰寒直接覆蓋的是神經。

劇痛在幽藍光絲鉆進手臂許久許久才慢慢散去，古川的意志仿如被剪切了一截，那光絲讓他心生畏懼。

可是同樣，古川也感覺到，手臂里多了一分奇特的感覺，像是充滿了力量，甚至讓他有些興奮。

感受到了那股力量，古川意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一咬牙，將整個身體全都放松，同時心中，大歌寒星訣。

在這一瞬間，無數的光絲瘋狂涌入古川身體，古川猶如一團幽藍色的光源，同時劇烈的疼痛襲來，整個身體像是在被一厘一厘的撕裂，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在受到數百次細針的攻擊摧殘。

古川意志死死咬著牙齒，雙目滿是血絲，他的頭腦五官同樣也有光絲涌入，巨疼讓他的身體溢出鮮血。

那是宛如煉獄刀山刺海的苦難，甚至遠勝其十倍百倍，古川意志雙手環抱，死死的掐著自己胳膊縮成一團，全身瑟瑟發抖。

“??！”可是晚了，如此劇烈的疼痛下，古川意志再也承受不住，他猛地張開雙臂舒展身體，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而后滿是血絲的眼睛瞳子一散，變得空洞麻木，古川意志開始一點一點的逐漸消散。

古川意志消失的一刻，原本瘋狂涌入其肉體的光絲齊齊一頓，而后緩緩鉆出，只有那些徹底融入他身體的無法離開，古川的身體靜靜的沉伏在潭底，散發著淡淡的藍光。

“結束了嗎？”在古川意志的世界中，忽然響起一聲孩童稚嫩的聲音，在很遠很遠，遠到幽藍光亮都照不到的無盡黑暗之處，一道火紅的亮光陡然亮起，那是一株巨大的樹，一株燃燒著的巨大的榕樹。

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孤零零的站在那株燃燒的巨樹下，漫天都是火雨，他卻孤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那里，那么的，悲哀無助。

“結束了嗎，結束了嗎？你這就么，結束了嗎？”孩子遙遙的望著正在逐漸消失的古川意志，肥嘟嘟的小臉麻木而呆滯，他向消失的古川意志低聲的開口，讓人感到一種濃濃的悲哀。

“起來??！混蛋，你怎么可以就這樣結束！”突然，呆滯的孩子一瞬間出現在古川意志身前，他表情扭曲，如地獄的修羅厲鬼，臉緊緊的貼在古川意志臉前，咬牙切齒“起來啊，你這個廢物！”

孩子，消失了，他融入了古川消失的意志中，正在消失的古川意志一頓，那些消失的軀體，慢慢補充恢復，古川意志空洞麻木的眼中流下淚水。

“謝謝，謝謝你”古川意志流著淚的眼睛緩緩閉上，他輕輕的說。

“回來！”眼睛陡然睜開，爆發出碾壓一切的精芒，古川意志猛地伸手，沖著那些漸漸遠去的幽藍光絲大吼“都給我回來！”

無盡光絲瞬間調轉方向，再次瘋狂涌入古川的身體。

而這次，古川意志只是扭過頭去，盡管他的面容和身體不時因為疼痛抽搐扭曲，可他卻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只是那么靜靜的看著，看著遠處那株，逐漸被黑暗吞沒的烈火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