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聽著兩個小孩的爭執，準確說來是聽著小離單獨對阿嘶一方的念叨，古川想起之前劍崖上一條巨蟒在另一條巨蟒‘威逼’下默默低頭挨揍的情形，頓時明白了緣由。

洞穴陰森冰冷，越往里走，越是幽暗無光，古川心中升起絲絲寒意，嗒嗒水滴巖地的聲音如芒在背，令他覺得手腳發寒。

如此前行了不知多久，只是一直喋喋不休的女童小離忽然收聲，古川一驚，停止了腳步。

兩盞銅燈燃起，耀目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筆直深邃的洞穴被一扇石門終止。

石門漆黑潮濕，方方正正，此刻阿嘶和小離恭恭敬敬的站立在門前，表情嚴肅。

“主人，您等待之人，我們替您帶來了”阿嘶將手攏在袖中，向著石門躬身一拜，而后走到石門左側站著，轉身望向古川“你進去吧”

古川看著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一臉認真走到石門右側恭敬站立的小離，感到了氣氛的嚴肅。

他正了正衣冠，走到石門前，正伸手欲推石門，可還沒碰到，石門就無聲無息的，打開了。

石門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卻有刺骨的寒氣迎面撲來，仿佛洞穴一路上瘆人的寒意都是從這石門下縫隙中流出，不及其內萬一。

如此寒意下，古川全身汗毛倒豎，可他咬著牙，一步踏進門內，身后石門，無聲閉合。

一進石門，卻是寒意驟消，更有一股暖意入體，讓人覺得全身舒暢，古川只覺門內光線耀目，眼睛一時不適，久久才看清周圍。

這是一處方圓大約五丈的石洞，內置著棱角分明的石桌石椅，還有石床，洞心位置，有一處不大的水潭，水潭泛著藍光，其上散發著絲絲寒氣，像是冰水凝聚的幽潭。

在看到冰潭的一刻古川幾乎斷定，之前刺骨的寒意便是從其內散出，但他卻想不明白，為何此時那寒意像是被禁錮，整個石洞讓人感到莫名的溫暖。

“小子，你在找什么？”

就在古川好奇的打量四周之時，懶懶散散的聲音卻在他身上憑空響起，古川慕然回首，發現石椅上，一個白衣男子正摸著鼻子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男子一襲白衣勝雪，長發及腰，以一根黑色巾帶栓柱，他眉宇清秀，身材消瘦，修長的食指摸著鼻翼，俊秀的臉上掛著懶散的微笑，平易近人。

可偏偏他的懶散中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氣質，古川不經意間目光與男子交匯在一起，他立即避開，低下頭去，臉色瞬間蒼白。

剛剛那一眼，他似乎看到了一柄威嚴冰冷的古劍，那個男子的目光，像是可以刺穿一切，直擊靈魂！

他的身體里，似乎寄宿著一柄無所不破的長鋒！

“心境還行，能受本尊道心一試不倒”見到古川挺住沒有倒下，白衣男子笑容更甚“看來那兩個小家伙總算是認真替我選了個傳人”

面對白衣男子的道心考驗，古川靈魂似乎都受到了震顫，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腦袋像是被利劍撕裂，即將暈倒之際，卻是身體騰空，不受控制的向著白衣男子飛去。

一股柔和的力量淌過全身，剛剛腦袋都要被撕裂的疼痛消失，仿如之前的煎熬只是一場夢境，夢醒之時，古川聽到耳邊有人低語。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古川”白衣男子的聲音溫和懶散，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仍舊有些頭暈的古川下意識的回答“昭遠之古，匯海之川”

“哈哈”白衣男子摸著鼻子的手指一頓，忽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好一個昭遠之古，匯海之川！”

男子洪亮的笑聲徹底驚醒了頭腦迷糊的古川，他驚訝的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盡然已經到達白衣男子身前。

“你可知我是誰？”見到古川清醒，白衣男子放下鼻間的手指，笑望著少年。

“晚輩不知，但此間是古劍宗山門之內，前輩定與古劍宗關系匪淺”白衣男子笑聲爽朗，讓古川少了幾分警惕。

“古劍宗？”不料白衣男子卻是一愣，反問道“什么古劍宗，本尊這里怎么就成了那個什么狗屁古劍宗的山門了？”

“......”古川不知該怎么回答。

“小子，如今是何年月？”白衣男子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懶洋洋的氣質一變，有些惱怒的喊道“算了，懶得問你”

“小離，　阿嘶！你們兩個再給我搞什么鬼？”男人沖著石門大喊。

古川不明所以的看著白衣男子忽然發起火來，嚇得他動也不敢動，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問題。

“媽的，這兩個小畜生，竟然耽擱了本尊七百年！”

許久，白衣男子才回過頭來，望向古川，臉上仍舊帶著些許怒氣“好了，我知道你說那個什么古劍宗了，按照那兩個小東西的意思，我應該就是你說的那個古劍宗的老祖”

“啊？”古川一驚，這剛剛還說什么狗屁古劍宗的男子，怎么突然就成了古劍宗老祖了。

“啊什么啊，本尊劍塵子，七百年前此紅羅星元嬰大圓滿修士”白衣男子白了古川一眼，自己也極其無語“你說的那個古劍宗就是本尊離開紅羅后，我門下仆人組建而成，所以本尊并不知情”

“原來如此”。

“那你身為古劍宗弟子，知道本尊身份，還不跪拜？”

“晚輩不才，未得仙緣，只是宗門雜仆，并非弟子”古川冷冷一笑，筆直的站著，他在古劍宗內待了兩年，所得所受，讓他對古劍宗沒有任何歸屬感。

“哦？”劍塵子看著古川臉上的冷漠，他嘴角揚起笑意“你只是宗門雜仆？”

“是”古川迎著劍塵子的目光，不躲也不避。“我只是宗門的雜仆”

“很好，好極了！”古川的傲氣劍塵子看在眼里，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古川，慵懶的目光里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這是一個雜仆應有的態度？”

“那前輩需要什么？”古川冷笑道“我該瑟瑟發抖，還是該興奮得手舞足蹈？”

“哈哈，不用，都不用！“劍塵子大笑起來“很好，你真的對本尊的胃口！”

“你在躍龍淵的表現本尊剛剛已經看到，很是滿意，現在本尊問你，也只問一次”劍塵子忽地止住大笑，神情雖然依舊慵懶，話語卻帶著從未有有過的認真，他緩緩的開口“你可愿拜本尊為師，成為本尊的弟子？”

“嗯？”古川知道此行是拜師之行，想過到底是誰為了收徒特意設置劍崖天瀑如此大手筆的磨難考驗，也考慮過自己面對劍崖之主應當如何應對，可所有想到的應對之法從劍塵子現身的一刻，全部都瞬間付之東流。

因為在那個白衣男子出現的時候，他的強大氣勢，已經攪亂了一切，掌控了所有。

此刻面對白衣男子的問題，古川雖然早有準備，卻依舊心中暗驚，明明那個男人就那么隨意懶散的坐在那里，古川卻感覺像是一柄無所不破的古劍橫于身前，盡管古劍寒鋒藏鞘，卻仍有無盡壓迫，迎面而來！

可古川不想，他不想畏懼，他不愿意畏懼，他不甘心畏懼！

“你，你憑什么做我師尊？”古川頂著威壓，緊盯著劍塵子的眼睛，捏緊了拳頭，指甲陷進血肉而不覺疼痛，他用盡全力大吼“你拿什么收我做弟子？！”

“用什么？”聽到古川嘶啞的大吼，看著少年滿臉通紅，額角青筋鼓起，白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他大笑著起身，拉住古川的手臂，而后一步踏出。

隨著劍塵子的邁步，古川只覺耳邊刮起呼呼風聲，眼前黑影白光閃爍，快得根本看不清所以。

“你問本尊能給你什么？”在黑影白光消逝，耳邊風聲散去時，劍塵子已經拉著古川站在無邊星空之中。

漆黑的夜空滿是璀璨的星光，銀帶似的銀河斷開星宇，古川愣愣的站在無邊星宇之間，天地萬物，都在他的腳下。

“本尊沒有背景，無法給你用之不盡的資源；本尊沒有奇遇，不能給你勝人一等的氣運；本尊修道三百年，修為元嬰大圓滿，半步合神，位列紅羅三尊之一，所依所靠只是一身熱血，一腔對道的追求！”

”你問本尊能給你什么？本尊什么也給不了你！”劍塵子在璀璨星空中負手而立，

他俯視著在身前的古川，一襲白衣無風自動，氣勢凌厲猶如貫日長虹“本尊要告訴你的是：修道路漫漫，步步皆逆天，成之天難葬，敗者理當然！”

“你別以為修真路是多么好行好走的路，這路上，本尊見過無數天驕隕落，上千奇才作古！”

“本尊能給你的，只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你能夠踏上這條不求生即是死的，逆天之路的機會！”劍塵子眼中的慵懶消失，仿佛燃著熊熊火焰，他瞇著眼睛，盯著身前一臉驚異的少年，喝問“此路，你走是不走？！”

璀璨飄渺的無邊星辰夜空中，古川愣愣地看著那個白衣飄飄，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看著他豪氣萬丈的指點星空，聽著他撼動心神的一字一句，久久沒有說話，像是呆了。

直到許久，他才回過神來，而后抱拳，向著劍塵子俯身一拜。

“師尊再上，請受弟子一拜，弟子所拜，是您的道，是您的志，也是您對弟子的，教誨”

很多很多年以后，無盡歲月更迭，當古川再一次回憶起這天，他想起了那個早就消失在茫茫歲月中的引路人，他忽然很想喝酒，很想大醉，在無盡大道最遠遠的地方，白衣負劍，已受萬人畏懼的他忽然感到全所未有的疲憊。

“師尊，當初，您是否也曾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