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下墜是什么感覺?
紀荼現(xiàn)在知道了,他寧愿自己身體差點,像白遠一樣暈過去。可惜,雖然難受得想把內(nèi)臟全吐出來,心臟砰砰跳得快要爆掉,身體輕得幾乎感覺不到,他還清醒著,清醒地不受控制地想象自己會摔得怎樣的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漫長得無邊無際。
…………?
下墜的速度好像變慢了?錯覺?紀荼苦笑。
…………!
不,是真的!
紀荼感到腰間有一股力量,將他向上拉起。景物在眼前飛快地倒流,眨眼之間,他又重新回到的峰頂之上。紀荼轉(zhuǎn)頭向身旁看去,便見一條黑色的繩索纏在白遠腰間,輕輕一抖,白遠便悶哼一聲,整個兒趴到地上去了。紀荼不由一笑,感到腰間的繩索被抽離,踉蹌了幾步,方才晃晃悠悠地穩(wěn)住身形。
我還沒死?!紀荼狠狠掐了下手掌,真實的痛感,讓他這時才有一種死里逃生的狂喜。
“真是柄好劍?”耳畔響起一個低沉的女聲,雖是贊嘆的話語,卻隱含著憤怒和諷刺,仿佛欲毀之而后快,紀荼不由愕然抬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黑色的長袍,那黑色中透著些許暗紫,袍角隱隱繚繞著升騰的火焰,顯得神秘而……邪惡?視線上移,便見一位年約二十的女子憑空而立,長眉入鬢,墨發(fā)散舞,一雙眸子黑到極點,仿佛積郁了世間的種種惡念與執(zhí)念,讓人不敢直視。她正半垂著頭,饒有興致地把玩著手中的長劍。劍?紀荼感到有點眼熟。
“鎮(zhèn)封劍?毀了似乎有點可惜。”黑袍女子看著劍身上兩個古拙的篆字,冷笑一聲,右手五指微張,黑色的火焰憑空而生,繚繞不絕。鎮(zhèn)封劍似乎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發(fā)出一聲聲凄厲的劍鳴,光華閃動,不停震顫,想要從女子手中飛走。但女子的手看似輕柔,她手指撫過之處,長劍無從逃避,一寸一寸,化作金鐵碎屑,飄落于地,轉(zhuǎn)瞬飛灰。
那似乎是潭底的那把劍,這么說,這個女人,就就是……傳說中被封印的妖怪?白遠這個混蛋,當初就應(yīng)該攔住他!誰知道這妖怪被關(guān)了這么多年,看到放她出來的人,第一個想法是報恩還是殺人啊?紀荼想到這,狠狠地看了一眼從地上爬起還迷茫著的某人。
“來的真慢,封妖宗已淪落如斯了嗎?”黑袍女子負手而立,瞥了從主峰御劍而來,想要探明發(fā)生何事的幾個人影,嘴角慢慢勾起,眼中的黑色越發(fā)濃郁。她伸出右手,微微側(cè)首,黑色的火焰無聲無息,繚繞指間,話語間帶著不祥的意味,輕聲問道:“爾等于封妖宗,可有心系不舍之人?”
紀荼微愣,四周望了一圈,她身前好像除了他們兩個沒別人了,這應(yīng)該是跟我們說話?他和白遠茫然地對望,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就再好不過。”黑袍女子冷笑,五指一握。封妖宗來人方來到峰頂上空,當先一名長須道士正要開口喝問,幾人身上便猛然騰起黑色的火焰,一個個如折翼的飛鳥,慘叫著從劍上跌落。那火焰似虛非虛,仿佛從人心深處燃起,無從抵御,越是痛苦,越是憤恨,越是絕望,它便燃得越烈。不一會兒,峰頂上便跌下五具尸體,神色扭曲猙獰,仿佛生前遭受了無止無盡的痛苦折磨。
“宗主!”紀荼二人嚇得臉如白紙,連忙退后幾步,驚魂未定地望著地上的尸體。那長須道士是封妖宗掌門,據(jù)說有元嬰初期的修為,他們兩個從小到大,只在重大典禮上見過幾回,其余幾人也是宗門內(nèi)有名的長老。昔日高高在上的,今天居居然就這樣輕飄飄地死在他們兩個面前,反差實在太大了。
“宗主,呵!”耳畔一聲不屑的冷笑,二人偷偷向半空望了一眼,又急忙轉(zhuǎn)開視線。
黑袍女子見二人如此小心翼翼,似乎自己是什么洪水猛獸,不由一哂。右手一翻,掌心向下,五指微屈,便見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幾具尸體上升起,沒入她的掌心,轉(zhuǎn)眼消失不見。她望向主峰,輕撫袖口,眉眼凌厲。封韜,當初你用十方封妖陣鎮(zhèn)壓我,以弗蘭山靈氣為基,以鎮(zhèn)封劍為樞,以身祭陣,方將吾封印。我于陣中無法破陣,可你沒想到吧,最終卻是你的后輩弟子破了陣!
今日,我再滅了你的傳承,想來,你若有知,定是憤恨不已吧!哈哈——快哉!快哉!
“煉獄——火海!”
紀荼聽見晦澀的咒語聲,心頭一驚,四處張望,便見主峰之上,由淺至深,漸漸聚起一片濃墨般的黑云,黑云翻涌著,不時墜落一絲火星。盞茶過后,黑云似積蓄足了力量,猛然一震,無數(shù)黑色的火焰攜風(fēng)雷之勢急速墜下。那火焰并不點燃建筑,反而一沾染到人身便猛烈地燃燒起來,遠遠看去,主峰之上,人們在火焰中掙扎哀號,恍若人間煉獄,透出一股絕望的味道。縱使有人奮起余力,也只如零星的螢火,眨眼消亡。
而黑云之下,那墨發(fā)張揚,袍袖獵獵而舞,對底下煉獄視若無睹,反而高聲大笑的不正是那黑袍女子?絲絲縷縷的黑氣從火焰中升起,涌入她的袍袖。那火焰中掙扎的人影越痛苦,她便越興奮,越高興,越解恨,雖不在眼前,卻仿佛能感覺到她強大而邪惡的氣勢撲面而來。
“他們怎么不逃?”白遠不解地問道。
“逃,怎么逃?你沒看到外面那一圈結(jié)界嗎?”紀荼沒好氣道。想到昨日生活在周圍,無論是熟悉還是不熟悉的人,現(xiàn)在就會像掌門長老一樣死去,心里涌上一種悲哀。這一切可以說他們二人就是始作俑者,怎么好受?早知如此,他一定不會發(fā)出那道劍氣。他背過身去,不再向那邊看一眼。
耳邊仿佛響起同門臨死前的慘叫,他咬緊牙關(guān),渾身輕顫。
“怎么?覺得我很殘忍?”耳邊響起語調(diào)微揚的問句,可以聽出其主人心情不錯。
紀荼渾身僵硬,一道寒氣從腳底升起,他慢慢地轉(zhuǎn)頭,就見黑袍女子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眉角一挑,嘴角露出一絲邪氣的笑容。
黑袍女子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僵硬的表情,許久之后,突然一笑道:“念在爾等為我脫困出了一份力,我便不計較。”見他松了一口氣,又語調(diào)冰寒道:“但你們勿要得寸進尺,否則……”她沒有往下說,但其中未盡之意卻是十分明了。
“你叫什么?”紀荼握緊拳,深吸口氣。
“怎么,你想替同門報仇嗎?”黑袍女子有些玩味地看著他。
紀荼抿緊唇,一言不發(fā),白遠雖然微微顫抖,卻仍堅定地站在紀荼身旁。
黑袍女子驀然大笑:“吾名郁千離,下次見到,你可要小心!”笑聲未盡,她已身化黑芒,轉(zhuǎn)瞬之間消失于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