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的通報在最后一場考試結束的時候由校紀組分發至每個班,并要求貼班級公告欄里公示一個星期。
應良的名字瞬間貼滿整個年級。
班主任進來的時候,整個臉都是綠色的。所有人都識趣地低下頭,靜靜等待暴風雨的降臨。
“考試之前,我一再強調,不要作弊,不要作弊,都給我但耳旁風了是嗎!”班主任氣的頭發都跟隨聲調一顫一顫的,仿佛隨時都要爆炸“應良,你站起來!”
應良不吭聲,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急不緩的從座位上起身,后背挺得筆直。
“平時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能干出這種齷齪的事情?”大概是從應良的臉上真的看不見一絲恐懼或者后悔的神情,班主任愈發的惱怒“你的升學成績在B中也是排在前幾名的,語文考試你都要作弊?應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作弊事件一出,今年的優秀班級是不用想了,與之掛鉤的獎金也隨風飄散,想到這,班主任更是火冒三丈,拿著黑板擦就往應良身上砸,灰白的粉筆灰,不偏不倚在深紫色的校服上蓋了一個難看的印章。
應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表情依然淡漠,仿佛被辱罵的人不是他。
“你不要一副高傲的樣子!你有什么可驕傲的?有這個本事在考場上怎么不發揮出來?咱們班的臉都被你丟光了!”班主任氣的滿臉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隱隱可見。“你給我站外面去,今天一天不準在教室里上課,你如此的冥頑不靈,希望走廊的冷風可以讓你清醒一點!”
一開始,吳未以為班主任只是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聽到后來讓應良站一天走廊,吳未的心咯噔一下,作弊這件事情,應良本就無辜,現在要被莫名其妙的罰站,還是人來人往的走廊,她的心里頓時充滿愧疚。
吳未剛想站起來幫忙解釋,就被向一涵眼疾手快拽住了衣角,向一涵也是整件事情的目擊者,她十分清楚,這件事情現在沒有充足的證據,如果就讓吳未這樣冒冒失失的出來辯護,不僅不能證明應良的無辜,反而吳未自己也會受到影響。
“你拽我干什么?”吳未皺眉,她內心現在十分煎熬,讓一個無辜的人受懲罰,這是她吳未一輩子也做不出來的事情。
向一涵壓低聲音,余光悄悄看了一眼還在冒火的班主任,極小聲地說:“我知道你想替他解釋,可是你現在沒有證據,你不僅幫不了他,還會越描越黑。”
吳未停止了掙扎。
向一涵說的沒錯,她現在蹦出來向班主任解釋,無非就是在添亂。盡管她有一百個不情愿,可眼下也只好如此。
應良倒也還好,他從承認作弊那天起,他就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被當做反面教材。唯一有一點點吃驚的就是,他沒想過會被罰站在走廊一整天。不是覺得站著有多么累,他只是怕被吳未看見自己不光彩的一面。
那時勇敢驕傲的少年,總是愿意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在所有人面前,因為他知道,那個所有人里,一定會有自己最期待的那雙眼睛。
下了課,吳未看著站在外面的應良,心里覺得空落落的。幾次掙扎,還是走了出去。
應良許是站的累了,后背微微靠著墻,長腿小幅度的彎曲,眼睛毫無生氣地看著地板。他整個人被一大片陰影包圍,顯得孤單又無助。
吳未不知為何,心里忽然冒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多年之后,吳未才明白,當年的那點小酸澀叫做心痛。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吳未慢慢走過去,看見他校服上被黑板擦留下的印記,把自己口袋里的紙巾拿出來遞給他。
應良聞聲抬頭,看見是吳未,眼里有一絲亮光一閃而過“算不上什么連累。我自愿的。”
吳未一時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話,歪頭想了一下,像是安慰他一般:“你別著急,我一定會想辦法跟老師解釋清楚的。到時候一定還你一個清白。”
應良被她這番豪言壯語逗笑了,情不自禁伸手彈了一下她光潔的腦門:“我現在就不清白了么?你不用這么大心理壓力,就當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后記得報答我就是。”
其實他只是開了一句玩笑,沒想到吳未卻聽進了心,語氣十分認真誠懇:“那好,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最鐵的那種。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第一時間站出來幫你。”
應良永遠記得那天,陽光不暖不燥,他站在走廊上,臉上還有稍許嬰兒肥的吳未一臉堅定地說要跟他做最鐵的朋友。她的眼睛干凈澄澈,像是無數光彩琉璃的霓虹,點亮了他不曾有一絲光亮的黑夜。
“行,看在你態度這么真誠的份上,我就遂了你的愿吧。”應良笑得狡猾,話音一轉,眼神往教室里一瞥:“你的好朋友現在口渴了,麻煩你去幫我倒一杯水吧。”
吳未是個誠實守信的好孩子,立刻轉身小跑進教室,拿水杯接了滿滿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送到應良面前。
應良美滋滋地將一整杯水都喝干凈。
“行了,你回去準備準備,該上課了,我一會還要去班主任那進行檢討。”吳未遲遲不肯離開,又不知道和應良說些什么才好,只能硬著頭皮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應良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示意她趕緊回去。
自從和應良約定完是最好的朋友后,吳未內心的愧疚少了一點,正好自己也不知道要再繼續聊點什么,聽到他的話,吳未如蒙大赦,又一陣小跑進了教室。
應良看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教師辦公室。
班主任端正坐在桌前批改作業,眼神時不時掃射一下站在旁邊的應良,想說什么又欲言又止。
“爸爸,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向您深刻反思并道歉。”辦公室里只有應良和班主任,也是應良的父親,應文志。應文志在B中教書30年,第一次因為自己班里有人作弊而受領導批評,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兒子。
應文志冷哼一聲,依舊沒有抬頭:“剛才這課堂上,我沒有問你。你現在總可以說真實原因了吧?應良,你是不可能作弊的,這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聽監考老師說了,你是為了吳未?”
應良向來不像自己的父親隱瞞什么,他如實坦白:“是的。我是為了吳未。她膽子小。”
應文志也不驚訝,他從作業堆里抬起頭,認真地盯著自己兒子的眼睛:“應良,青春期里對異性產生某一種好感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作為父親,我不會批評你,但作為老師和你的班主任,我有義務提醒你,不要昏了頭腦。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我十分理解你現在的感受。但是,我還是需要你分清學業和感情。目前看來,這兩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如果你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我只好請吳未過來談談了。”
應文志教過很多年的書,這種情況他見的多了。只是少男少女之間那點懵懂的小歡喜,他不會去過多的干涉,他只是做了一個老師應該做的事情。
應良也明白這些道理,他點頭保證:“我會處理好我自己的事情。您也不用去嚇唬吳未。我說了,她膽子小。您說的,我會回去想清楚然后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我現在要去接著罰站去了。”
應文志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又繼續低頭批改手里的作業。
應良將辦公室的門關好,慢慢走回自己需要站一天的走廊,腦子里不停重復著父親剛才的那番話。
自己真的是對她有好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