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冤魂碧血
- 煙云盛唐
- 若虛山人
- 3762字
- 2020-10-23 23:34:10
有一種說法,說是月圓之夜特別容易引發性犯罪。不知到底是否是真的。韋后的親信太監葉貴和上官婉兒已去了多時了,此刻的她正坐在妝臺之前,對鏡梳妝,而窗外就掛著一輪圓月。
她全身上下已收拾一新了,正在最后用血紅的胭脂點染著櫻桃小口。然后又用手去整起了高疊的烏云上的金玉配飾。不知怎么,她竟對著鏡子中的那張臉發起了呆。
她忽然想起了當年和皇太子李顯大婚時的情景。那時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排場。她對人生充滿了無限美好的憧憬,成為太子妃,然后就會成為皇后了。可誰知命運卻跟她開了個玩笑,她跟著李顯這一蹉跎就是差不多三十年。雖然現在終于貴為皇后,可畢竟紅顏已然老去了。再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眼角的道道皺紋。而當年的她呢?正是“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二八年華,正值妙齡。想到這里,她不禁眼里有了點點淚光。
忽然一個侍婢進來道:“皇后娘娘,葉貴帶著人回來了。”
韋后道:“叫那人進來吧。”她用衣袖輕輕擦去眼角的淚花,轉過身來對著門。
須臾,武三思從外邊走了進來。兩人四目相對,先是一怔,接著便互相報以一笑。畢竟都已不是少男少女,沒那么多嬌羞可言。
韋后道:“三思,你來了。”
武三思道:“皇后娘娘,微臣來了。”
韋后又道:“來這邊坐吧。”她指指身邊的繡墩。
武三思走過來挨著韋后坐了下來。接下來,兩人的談話就成了竊竊私語,只有韋后的笑聲稍微的大些。沒多久,兩人便雙雙站起身來,韋后的手搭著武三思的肩膀,而武三思則摟著她的腰肢,一起穿過重重繡緯,向著里面的錦榻走去。那種旖旎的風光竟然勝過新婚的燕爾。
武三思對付女人的確很有一套。一夜之間,便把韋后徹底的征服了。威嚴不可侵犯的她在武三思懷里竟成了溫順的小貓。從此之后,武三思便成了宮廷里的常客,來去自如。他的政治生涯也因此又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一個婉兒又漂亮又有才華,一個韋后是當朝的皇后,她倆在夜里得了武三思的滋潤,嘗了那不曾有過的快活滋味,日里便在李顯耳邊輪番吹風,都說武三思如何如何的出色,如何如何的有才學。他的底子誰又能不知道呢?當然不是文盲,當然讀過些書,可離著才學二字可是差著十萬八千里呢。李顯耳朵根子軟,武三思又會逢迎巴結,重新被啟用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了。
其實,武三思和李顯本來關系就非同一般,他倆是正經的兒女親家。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早在武則天當政時,就娶了李顯的第七個女兒安樂郡主李裹兒為妻。現在這小兩口一個是當朝駙馬,一個是金枝玉葉的安樂公主,再加上婉兒和韋后在后面稍一使勁兒,他武三思想不平步青云都不能夠。
沒說的,李顯立即進拜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這可是宰相一級的大官啊。武三思一旦東山再起,就與韋后、婉兒和安樂公主結為政治同盟,網羅親信,壟斷朝綱。
張柬之、桓彥范、敬暉等人本來是復辟的頭等功臣。他們萬萬想不到,許多官職的任免、政務裁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詔書便已下達,仿佛把他們架空了一般。
原來,所有詔書都出自婉兒的手筆。她同武三思一起,仗著韋后撐腰,索性連李顯也瞞了,在朝廷中到處安插親信,排斥異己。
所有這些事情,張柬之、桓彥范他們當然看得明明白白,豈能眼看著大權旁落,對朝政失去話語權。
先是桓彥范在朝堂上毫不留情的上奏說牝雞司晨,自古即為陰陽顛倒之事,韋后不應當坐在屏風后面臨朝議政,而應退居宮中,安心的母儀天下為好。李顯知道他說話一向就是這么直,沒有怪罪他,也沒有應允他,含含糊糊支吾了事。這也是他李顯的一貫作風。
屏風后的韋后聽著這話早已是怒不可遏了,雖不便發作,終究是從此以后水火不容了。
張柬之與桓彥范為了除掉武三思這個肘腋之患,秘密會議可沒少開。與會者除了敬暉、袁恕己、崔玄暐等人外,無非都是些親信老部下。不過這天夜晚的會議卻添了一個新面孔。那人是個倜儻的少年,叫做崔湜,現為考公員外郎。
崔湜年少,卻已極負才名,且是進士出身。通過接觸,張柬之發現他對武三思等人也極為痛恨,談話中不是流露出對國家命運的擔憂之情。對這樣一個德才兼備、年少有為的人,張柬之當然不會放過,迅速將他招入麾下,讓他參與到核心的機密之中。
有句話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迷其中都不自知。張柬之等人日漸式微,崔湜早就看在了眼里。朝堂上的多次對壘都表明武三思才是現在的紅人,跟了張柬之恐怕吃不到果子,還得挨刀子。崔湜不是那種執迷于忠義的人,他要的是榮華富貴。
這晚的議題是如何除掉武三思。所謂大勢已去,回天乏術便是現實的寫照。除掉武三思談何容易,到最后也只議了個聯名上書而已。散會之后,崔湜并未回家,而是直奔武三思的宅邸。他明白僅憑這條價值不大的信息作為進身之階已足夠了。
武三思接見了崔湜。告密者的毒舌比之于金錢來說,是更好的見面禮。武三思聽罷崔湜的話,雖然有些惱怒,但也不十分厲害。因為他是自信的,他的身后有著超強硬的后臺,他沒必要動那么大的肝火。他立刻用言語對崔湜進行了毫無保留的褒獎,并叫他仍然照樣與張柬之等人親近,并承諾日后一定不會虧待了他。
崔湜走后,武三思連夜招來了親信的幕客商討應對之策。有一個叫鄭愔的人,以前曾是張昌宗和張易之的黨羽。他說有妙策貢獻,武三思便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他一人。
鄭愔道:“我有一法叫做明升暗降。”
武三思眼前一亮,道:“快說來聽聽。”
鄭愔道:“只需奏請皇上,就說張柬之、桓彥范、敬暉、袁恕己以及崔玄暐等五人常常以功臣自夸,壟斷朝綱。他們說既能擁立陛下登基,就能擁立別人登基。那時皇上一聽此言,肯定會著急。閣老您就說只需將他五人的官職削奪,封他們為王,便不會有什么亂子啦。皇上定會采納的。”
武三思一聽,立即喜上眉梢,道:“果然是妙計。”
鄭愔又道:“閣老您想啊,他們手里沒了權,還不是由您擺布嗎?到時候,您想怎么擺布他們,還不是隨您高興嗎?”
武三思得此妙計大喜過望,隨后便在枕席上向韋后和盤托出。韋后一聽也頗以為然,接著便向李顯耳邊進讒。李顯覺得這樣也挺妥當,就讓上官婉兒草擬了詔書,封張柬之為漢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桓彥范為扶陽王,敬暉為平陽王,崔玄暐為博陵王,原有官職全部罷免,令他們只需朔望日入朝。
到了這時,張柬之等人才后悔當初沒聽劉幽求的勸告,怎奈為時已晚了,手里沒了實權,想要反擊,其勢好比登天,已是萬萬不能了。
從此后,這五位王爺的悲慘命運便開始了。沒多久,他們就先后被貶為了刺史,后又被武三思構陷冤獄,流配嶺表。到最后,武三思干脆來了個一不做二不休,趕盡殺絕,也不通過李顯,叫上官婉兒寫了一道詔書:改流配為道中杖斃。交與親信大理寺卿周利用,命他星夜兼程,翻山越嶺一路追去。
五人當中,張柬之和崔玄暐已在流配途中病死,周利用領人只逮到了袁恕己、桓彥范和敬暉。最后敬暉被剮死,桓彥范和袁恕己被杖斃。可憐這一班佐命的功臣,早知有今日,又何必當初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為他李家做事呢?如今只落得個凄慘收場,一抔黃土埋身,做了他鄉的一縷孤魂。
中宗神龍元年(705年)冬。
漏斷人靜的一個深夜里,上陽宮里忽然傳來了一片哭聲。大殿上的重重簾幕被陣陣寒風吹的掀起老高,卷來卷去。
寢殿里,武則天的床榻旁跪滿了人,李顯、李旦以及太平公主、韋后、李隆基等皇室成員悉數在場。八十二歲的武則天終于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燈燭忽明忽滅,閃來閃去,映著那些哭泣的臉晦明不定。陰翳的氛圍中,不知哪個是真哭,哪個是假哭,假意真情混雜交織在一起。慟哭之聲直達宮外,這一夜宮里面是不可能安寧了。
李隆基就跪在李旦旁邊。祖母去世了,他當然很傷心。從小到大,武則天給與過他很多呵護與關愛,所以他哭泣著,那是感情真摯的流露,眼前忽然變得模糊,一幕幕往事便一起涌上了心頭。忽然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不知從哪里走了出來,嘿嘿冷笑著,聽來讓人毛骨悚然。只見她伸出手來,那手上分明在滴著血。
她用滴血的手指著武則天,道:“你終于也有這一天嗎?你還能夠再害人嗎?你為什么不說話呢?你死了,你是死了,哈哈?想不到你也會死。好啊!我會在那里等著你的!”說到這里,她忽然轉過身來,瞪著充血的雙眼直射李隆基這里。
李隆基簡直不敢相信,這女子竟是他的母親。母親的這副樣子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那個凄慘的夜,他永遠也無法忘掉,因為在十幾年前的那個冬夜,他眼睜睜看著母親披頭散發被許多軍士抓走,從此再也沒有回到自己的身邊。
他看到母親的雙眼竟然瞪得破裂了,鮮血自眼角流下,她用手指著他道:“三郎,你為何要哭?難道你在為這個毒如蛇蝎的女人而哭嗎?你知不知道就是這個女人害死了我?”
曾經溫柔美麗的母親,這時看上去根本就不成人形,那樣子讓李隆基心揪的難受,她一遍一遍地質問著,李隆基終于心痛的受不了喊出了聲:“母親,是兒子不孝啊!”
李隆基這一聲喊,把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轉頭詫異地注視著他。在他旁邊的李旦以及哥哥成器見狀,趕緊搖著他的肩膀叫他。李隆基這才猛然醒轉,已不見了母親的蹤影,才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一片哭聲之中,大家也都沒有聽清李隆基的叫喊聲,還都只道他是因悲痛才喊出聲來,也就沒有在意。
第二天起,李顯開始著手處理一切的膳后事宜,并把武則天葬于乾陵,與高宗合葬。陵前為其樹立一座無字碑。為何無字,至今仍是個謎。
第二年秋天,李顯將都城遷回了長安。長安,多么好的名字,長治久安。在這座繁華的國際大都會中,在這座兼有粗獷與精致的人間舞臺上,各色人物即將粉墨登場,上演一幕幕或悲或喜的人間活劇。正所謂: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