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天師盜
- 卻邪
- 3297字
- 2020-10-23 23:09:31
夜空星辰燦爛,宮殿金碧輝煌。
天師宮新任大司宮稽甸站在天師宮門頭殿外臺階上,仰頭看了看天色,忽然高聲喝道:“吉時已到!”
“諾!”臺階下的東宮司宮璜禮、西宮司宮垂華和諸班掌監(jiān)等閹人內(nèi)侍立刻齊聲唱諾。
于是,只聽一聲金鐘撞動,天鼓鳴時,天師宮“門頭殿”中門大開,廣迎四方賓客。兩隊天師宮“金吾旅”親兵個個披甲執(zhí)銳,光彩照人,排成整齊的兩行“嘩嘩嘩”的從殿門快步跑出,釘子似地站到了儀門外的登山階梯兩側。
山下廣場上正有數(shù)十輛大大小小的馬車等候在岐伯雕像四周,鐘聲一響,頓時從車上涌出了無數(shù)的人來。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互相打著招呼,談笑風生的登上了階梯。
玄壇殿外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殿外懸掛的御賜“正一大道”紫檀鎏金匾紫巍巍,亮灼灼;金葫蘆殿頂圓丟丟,明幌幌。殿內(nèi)丹墀上的朱漆卷云足寶座前置有一雕瑞獸、繪百花、嵌琺瑯的長案,案上琉璃盤內(nèi),放許多重重疊疊的五色糕點;瑪瑙瓶中,插幾枝彎曲晶瑩的珊瑚樹……整個玄壇殿彌漫著一片華貴的奢靡……
“侯爺駕到……”
隨著閹奴的一聲報號,等候在殿外的眾賓客自覺的讓出一條夾道來,西陵興朗帶著兒子西陵崇玄龍驤虎步的從夾道中微笑走過,踏入殿門。
來到寶座上坐下,西陵興朗環(huán)視一遭,朗聲道:“有請王使、南伯侯……”
一條鮮艷的紅氈毯從丹墀下直鋪到殿外,兩行身穿絹布甲衣的親兵護衛(wèi)在門外兩邊井然有序地排列著,手中高高舉著寒光閃閃的鑌鐵長戈,組成了一條長戈甬道。再看大殿四周的持戈甲士,一個個威武雄壯,彩帛獵獵甬道的另一頭,十二員威風凜凜的披甲戰(zhàn)將,持銑擁旄,與六名懸掌扇,捧香巾的彩衣婢女一起簇擁著兩位貴人走了進來。
西陵興朗擺下的這等排場,這等威風,連身為周王特使,早已見慣了大場面的春宮典瑞上士郯忠,現(xiàn)在也是兩腿打顫,直想著跪下了。可是卻引起了另一位貴人的不滿。
眾將簇擁著的另一個貴人是一滿臉橫肉,高大威猛的虬髯將軍。他一身戎裝、猩紅大氅,腰里懸著一柄鑲金嵌玉的精致彎刀,煞是威武,只是由于臉上的絡腮胡須長得過密,除了感到氣勢非凡之外,竟是看不出多大年紀來。他就是南伯侯朱襄氏盧八象。
盧八象有些輕蔑的瞥了一眼身側穿著藍色中士官服的郯忠,譏道:“郯大人不必害怕,你現(xiàn)在代表的是大王,你舅舅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郯忠心虛的彎了彎腰:“南伯侯爺說笑了……”
“嘿……”盧八象冷笑一聲,整了整衣衫,邁著沉穩(wěn)的方步走到長戈甬道前,待甲士們收起了兵器,才昂然走向大殿。西陵興朗的這番做作早就讓他心懷不忿了,心道:好你個西陵興朗,你還當你們西陵氏是當年西陵興德在世時的盛況么?就憑肅州現(xiàn)在剩下的兩萬殘兵敗將,也想讓本侯臣服?
郯忠亦步亦趨的跟在盧八象身后,他可沒有盧八象那般大氣。因為來此之前,他的母親西陵燕就曾告誡過他,這位新任的西伯侯爺西陵興朗雖然是他親舅舅,但卻是篡奪了他大表兄西陵崇光的江山,為人陰狠,不可不防……
盧八象一跨進殿門就不顧禮官的勸阻,徑直走向丹墀,哈哈笑道:“興朗兄好大的架子啊……”
那名禮官還在殷勤的勸說道:“侯爺請回……”
不料他話還未說完,盧八象就臉色鐵青的將他一把推開,喝道:“讓開!本侯和興朗兄親如手足,何須世俗禮數(shù)?”
西陵興朗眼中的怒氣一閃而逝,強扯出一張笑臉道:“朱襄老弟說得是……先請入席,咱們兄弟稍后再敘……”心道:在禮數(shù)上占不到的便宜,我就在輩分上占回來,你不是稱我“興朗兄”么,那我就順水推舟,叫你一聲“老弟”……
盧八象吃了一癟,大咧咧的拱了拱手,帶著侍衛(wèi)步入側席。
郯忠上前行禮道:“大王特使、春宮典瑞……”
“好了好了……”不等郯忠把話說完,西陵興朗就不耐煩的擺手道:“阿忠不必多禮……你母親一向可好?”
郯忠忙道:“有勞舅舅掛念了,家母身體尚好……”
“那你父親郯伯爺呢?”
郯忠的父親,也就是西陵燕的丈夫是當朝春官大宗伯卿、云都伯郯臾。郯忠答道:“家父亦好,只是年內(nèi)就要致仕了……”
“哦……”西陵興朗微感詫異:“那是何人接替你父親之職?你母親為何不事先派人通報本侯?”
郯忠此刻真想打自己一個嘴巴,好端端的我多這句嘴做什么?真是自找麻煩……口中胡亂應道:“外甥不知……不過家父出任太廟少祭司的詔書已經(jīng)下達天樞、地府,外甥此番回京之后也將履職春宮宗肆下大夫……”
“嗯,入席吧……”西陵興朗淡淡說道,腦子里飛快的思考著這一消息帶來的影響。妹夫郯臾去太廟養(yǎng)老了,那西陵氏在京城的“助力”是否會因此減弱呢?
“多謝舅舅……”郯忠抹了抹額頭的汗?jié)n,忙不迭的入席了。
站在丹墀上的稽甸見到郯忠入席,隨即朝下面叫道:“入席……布菜……”
丹墀下的紅氈兩側也各有三條長案,每一條長案前都有一支束腰三彎腿銅火盆架。無數(shù)彩衣婢女在火盆架中穿梭往來,宛如天女散花一般抖開了宴會的茵蓐,無數(shù)珍饈佳肴就在她們手上。
西陵興朗的兒子西陵崇玄和新任陶川堡師帥陳荃前往陶川堡勞軍未歸,其余西陵氏外戚、家眷和肅州官府大夫以下官員的三十席都安置在偏殿,所以大殿內(nèi)只有六席。分別是周王特使郯忠一席,南伯侯朱襄氏盧八象一席,西陵氏祭宮的大長老溪甯、三長老溪耋和四長老靈嵐三位長老共坐一席,肅州太曹寺司吏下大夫、西陵興朗的三弟西陵興盛和他的長子、奉宸旅都司馬西陵崇治共坐一席,西陵興朗的三大親信將領、肅州“三大姓”家族的鐘離會和顧亭共坐一席,而五長老、慶邑黨正溪逢則和他的兒子肅州軍慶師師司馬溪琨共坐一席。
西陵興朗端起一杯酒,笑道:“大家都已到齊,共飲此杯!”
稽甸惶恐道:“侯爺……阿趣公子還未到……”
西陵興朗舉著酒杯淡淡道:“不用著急……阿趣身患重癥,來往費時也是情理之中……”
西陵興盛爽朗大笑:“今天是大喜之日,那個罪臣之子等他作甚?!來……諸位同慶王使到來,侯爺?shù)俏唬 ?
“慶祝侯爺?shù)俏弧钡钪兄T人一同舉杯飲了。
但是諸人心頭都有一個疑惑同時升起:殿中只有六席,已經(jīng)全部坐滿,那西陵崇光的二公子阿趣來了,坐哪?
這時,一名金吾旅軍士進殿躬身道:“啟稟侯爺,阿趣公子到……”
“好,抬進來……”西陵興朗放下酒杯道。
不一會兒,麟洪四人用一乘竹竿軟兜抬著阿趣走進殿來。麟洪左右看了看,竟無一空席,不由狐疑的看了看西陵興朗。
西陵興朗擺手道:“就放在那,你們下去吧……”
“是!”
麟洪四人放下軟兜,轉身離去。“吱……呀……咣當……”厚重的殿門也隨之關閉了。
“諸位……”西陵興朗清了清嗓子,指著仰臥在軟兜上一動不動的阿趣,說道:“在座諸位都是西陵氏族老宗親,肅州的肱骨棟梁,朱襄老弟呢也不是外人,所以本侯就不怕家丑外揚了……本侯的侄孫阿趣,在西海虞淵遭遇百年不遇的‘雷暴火雨’,被火流星擊中落海,已經(jīng)癡傻了,本侯心有戚戚呀……”
西陵興朗這番冠冕堂皇的的話沒有在殿中蕩起一絲漣漪,因為諸人早就心知肚明:你這么說不就是想告訴我們,他已經(jīng)癡傻了,你們從他這里撈不到什么好處了么?
西陵興朗見自己有些自找沒趣,便不再說話,沖著丹墀上的大司宮稽首甸輕輕點了點頭。
“諾!”稽甸會意,轉身朝殿下喝道:“歌舞助興!”
“嘩嗵……”殿門再次打開,兩隊二十余名赤膊上陣的武士齊步跑了進來。這些武士個個身體強壯,肌肉虬結,頭戴嚇人的骷髏頭盔,手持古怪的刀斧鉞戟等法器,身上涂著厚厚一層油彩花紋,簇擁著為首一名執(zhí)掌西陵氏金翅天蠶纛旗,口中嗚嗚怪叫不已的旗手。
郯忠不愧是主管全國祭祀、禮儀的春官大宗伯之子,一見之下就驚喜道:“這是西陵氏太廟的祭祀樂章?!”
西陵興朗笑道:“阿忠果然博聞強記……不錯,這正是西陵氏太廟祭祀的最高樂章,原本只有在祭祀祖天師岐伯和帝軒轅元妃螺祖之時才對外展示的……”
盧八象嘿然道:“這么說我等今晚是大開眼界咯?”
郯忠不知深淺的贊賞道:“確是如此啊……西陵氏天師一脈數(shù)千年貴胄,單論祭祀禮儀的華麗、繁復、森嚴和古典,就是我大周王族太廟也是不及呀……難得一見,難得一見呀……”
盧八象才不關心這些。他關心的是西陵興朗為何把阿趣擱在場中的紅毯上不聞不問了?難道這場祭祀就是專門為阿趣準備的?
西陵興朗道:“最高樂章共分迎神、初獻、亞獻、終獻、撤撰、送神六部分,此為第一部分迎神,還請諸位品評……”
郯忠謙虛道:“豈敢豈敢……”
“咚咚咚咚……”
“吼!”
一陣密集的鼓點響起,二十余名武士齊聲吶喊,雄壯詭異的祭祀舞蹈隨之在諸人面前徐徐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