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天師盜
- 卻邪
- 2824字
- 2020-10-23 23:09:31
從大宅院里的官署出發,長陽派人抬著阿趣,帶著郎布、麟洪等人穿過層層疊疊的木石建筑群之間的夾巷,出了城堡后門的鐵鎖吊橋,沿著山路往北走了二三里許,來到一處裂谷前。
站在裂谷的斷崖上,長陽指著對面幾座光禿禿的山頭說道:“諸位請看那邊……那里就是橫嶺鐵礦的礦場了……”
麟洪好奇道:“堡中的奴隸都去上工了吧?我說怎么空空蕩蕩的……”
“正是……”長陽笑道:“每天辰時,奴隸們就會在鐵索橋應卯上工了……橫嶺礦場原有三千多名奴隸的,可是最近連續數月的大戰,軍中胥靡消耗量太大,所以礦場的大部分奴隸都派去充作軍前胥靡了,只剩下這一千八百多人,不夠用了啊……”
麟洪等人默然。“胥靡”就是作戰時在軍前當炮灰的奴隸,肅州軍六師,每一師、每一旅都有胥靡,才死一兩千多人已經算是少的了。
一行人悶葫蘆一般的沿著盤旋的山路下到了斷崖底部的山谷口。裂谷四周盡是黑漆漆的懸崖峭壁,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石甕”,嶙峋而崢嶸的陡立巖石布滿谷底,使得整個山體透出了一種神秘感。
谷口處立了一座半截的石碑,上面潦草刻著“石甕谷”三個字。從谷口的天生石橋往谷里看去,遠遠可見兩座草堂。
長陽指著山崖說道:“瞧見谷口右邊那個像鷹嘴一樣的山洞沒?就是那半截天生石橋下面那個,便是咱們橫嶺有名的‘萬人冢’了……嘿,‘飛鷹巖’上的這個山洞里說是‘萬人冢’怕是有些過了,說是千人洞那就名副其實了……礦場的傷員病患來了就先擱在那石橋上,經九先生看過之后,或許還能再喘幾天氣,有的也是救不活的,也就直接扔進洞里去了……”
長陽這番話直說得麟洪等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多時,草堂內的九先生聽到石橋這邊的動靜,從里面走了出來,隨意的揮了揮手,喊了一聲:“進來吧……”
長陽卻如奉綸音,趕忙領著眾人小心翼翼的通過石橋,來到兩間草堂前。
草堂不大,按現在的度量來說也就二十來個平方一間,皆以夯土加厚厚的茅草作為屋頂,地基依然是粗糲的巨石塊堆砌而成。兩間草堂對角相連,各有一個門臉,一扇木窗。九先生居住的一間窗門緊閉,看不到什么。另一間草堂房門上著鎖,從支撐起來的窗欞向內望去,也算是桌椅俱全,唯獨欠缺了最重要的一件物事——床。
九先生捏著一串鑰匙走了出來,慢吞吞的打開隔壁草堂,門一推:“進去吧……”
長陽率先推門進屋,說道:“這里以前從沒有人住過的……九先生,能否添置一張床?”
九先生一翻白眼,指著角落里的幾塊木板說道:“有的住就不錯了,讓他將就著睡木板吧……還有,最好不要私自改變屋內的擺設……用椅子兩邊一支,也就能睡下了……你們先拾掇著把被褥鋪好,老朽晚一會兒再過來看他……哈欠,午睡都被你們耽擱了……”
麟洪等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看著隨從的把木板支起,打理好被褥,就跟著長陽匆匆離去,只留下郎布一個人照顧著依舊“昏迷”的阿趣。
到了石橋這邊麟洪才猛然記起西陵興朗的命令,說道:“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行么?萬一……”
長陽知道麟洪所指,笑道:“石甕谷是座死谷,只有這石橋一條出路,更別提出山了……諸位大人不必擔心,吊橋那邊一直有人守著的……走,咱們回去,下官再命人整治一桌酒席……”
麟洪等人這才放下心來,紛紛道:“多謝司務大人美意……”
草堂內。
郎布可憐兮兮的瞅了瞅房內,唉聲嘆氣道:“作孽呀……堂堂侯府二公子竟然淪落到如斯地步……二公子,老奴真的后悔陪您回來這一趟啊,要還在蓬萊山,那該多好啊……”
又低著頭啜泣了一會兒,郎布用衣袖擦干眼淚,低喃道:“這么冷的天,四面透風的,老奴還是去去給二公子撿些柴來取暖吧……”
郎布出門后,兩滴淚珠從阿趣的眼角悄然滑落……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自己的,那就只有郎布了……有朝一日定要好好報答與他……
阿趣緩緩睜開雙眼,打量著簡陋的草堂。九先生把他弄到這里來,究竟是真的報恩呢,還是別有用心?
“吱呀……”門又打開了,九先生的身影鉆了進來。
阿趣眼皮一跳,立刻坐起身來:“九先生……”
九先生把藥箱擱在地上,朝窗外看了看,示意阿趣不要大聲,然后走近說道:“老朽現在過來只是要告誡你不可輕舉妄動,想著逃跑,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阿趣皺眉道。不是要安排我逃生,那你把我弄來這干嘛?
九先生道:“因為石甕谷是一座死谷,只有那條石橋是唯一的出路……”
“嘶……那不是還要經過城堡后門的鐵索橋才能出山?”阿趣雙拳一握,冷聲道:“那你把我弄出堡做什么?在堡中豈不是更容易逃出去?”
九先生不以為忤的反問道:“你為什么要逃?”
“嗯?”阿趣愣了下:“我現在隨時都有可能接到西陵興朗的誅殺令,為什么不逃?”
“因為你逃了,那西陵興朗就更加有殺死你的理由了!你是西陵氏的子孫,離開了肅州你將再無一寸立足之地……不但西陵興朗會派人追殺你,而且周王也會下令通緝你,其余三大諸侯也會搜捕你……為什么?因為你在他們眼中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籌碼,一個工具,他們都可以從你身上得到好處……”
阿趣默然。他忽然想到了郎布,那個淚眼婆娑的老奴……就算他真的逃了出去,那郎布就必死無疑了……
“再者,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這里離西陵興朗最近,你才最有希望報仇……”九先生意味深長道。
“報仇……就憑你我二人?”阿趣嗤笑,冷眼看著地上的塵土中有一只灰色的小老鼠正在九先生的藥箱邊蠢蠢欲動……如果說西陵興朗是一頭猛虎的話,那我就是一只小老鼠,如何能跟他斗?
“不,老朽雖然與你爺爺和你父親有緣,但并非是專門來救你的……”九先生話鋒一轉,道:“只是你恰好來到了橫嶺,老朽適逢其會罷了……”
阿趣一聽,十分不是滋味的打斷道:“無須先生掛心,我自己會想辦法……”說完,翻身躺下,丟給了九先生一個屁股。
“年輕人欲成大事,但可以有傲骨,卻不可有傲氣……”
阿趣明知九先生說的有理,可偏偏內心覺得十分憋屈,逃又逃不了,只得悶聲不語的躺在那干生氣。忽然,心頭一動,有些惡意的說道:“九先生,你還是快看看你的藥箱吧……再晚一會兒,就被老鼠啃透個洞了……”
“什么?”九先生愣怔了一下,彎腰一看,果見一只老鼠正在啃噬著自己的藥箱。九先生趕緊跺跺腳嚇走老鼠,抱起藥箱左右檢視,口中痛惜道:“哎呀,這可是興德公親賜的上好紫檀木,老朽最值錢的東西啊……”
阿趣轉過身來幸災樂禍道:“人家可不是看中你的什么破紫檀,人家想吃的是你藥箱里的蜂蜜……”
“蜂蜜?噢……”九先生點了點頭,正欲打開藥箱,忽的停住了:“誒,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藥箱里有蜂蜜?”
“嗯?”阿趣也愣住了:是啊,我怎么就知道他藥箱里蜂蜜呢?就是剛才我隨意的一瞥,瞥見了一只老鼠……然后就很自然的明白老鼠要干什么……
“對了,是老鼠!”阿趣一下坐了起來:“我剛才能夠感應到老鼠的想法!”
“你說什么?!”九先生吃了一驚,仿佛看怪物一樣看著阿趣。
阿趣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可我的確是感應出老鼠的想法,才順口說出來的,我之前可沒有打開你的藥箱看過吧?”
“等等……等等……”九先生放下藥箱,謹慎的問道:“你真的能夠感應出老鼠的想法?”
阿趣聳聳肩,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就只有這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