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去了，枯木林中依舊是了無生息，靜得有些可怕。滿地的碎葉落葉，如同一只只飛倦了的蝴蝶，安靜地伏在地上。一棵枯木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遠遠望去，如同一團白雪。

白容坐在樹上，閉目養神。前幾日的傷已經大好了，妖息也在逐漸恢復，傷好的速度如同什么事情也沒在他身上發生一般。除了那只眼睛。

白容抬手撫上自己的右眼，那里被容煙縛上了一條白綾，即使有神族的草藥汁，也全然無用，但她依舊堅持。

其實他倒是無所謂，卻不知她為何如此執著。

許久，白容輕嘆一聲，閉眼繼續修煉。

這時，樹下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踏過碎葉，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是妖怪？”一個聲音在樹下響起。

白容微微蹙眉，低下頭，見一人裹著黑色披風，立在樹下，仰頭望著他。披風遮住了她的嘴巴和鼻子，只剩一雙眼睛在外，亮亮的。

白容沒說話。

似乎早料到他不會說話似的，來人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也不想打。今天來，我是想和你說個事，妖怪大人。”她稍微頓了頓，見白容依舊是一動不動，頗有些不滿道：“你可以先從樹上下來么？”

屋中燃著柴火，溫暖至極。

“阿煙，”墨秦遞給容煙一杯溫茶，“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容煙“嗯”了一聲，抿了一小口茶。

墨秦沉默一陣，忽然道：“你是在生我的氣么？”

容煙一愣，“啊？”

“我知道，”墨秦低下頭，“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那天……對不起。”

容煙不明所以，愣愣的，“什么跟什么啊……”

“阿煙，”墨秦抬起頭，“那天……兇獸來的時候，我……沒有去幫你，還讓你受了傷，是我的不對。”他望著她，眼神堅定，“不會再有下次了。”

容煙許久才反應過來，“我，我沒有生你的氣啊……”

墨秦看了她一陣，才道：“沒有就好。”

屋中一時沉默，只剩下柴火噼啪的聲響。

“阿煙，”墨秦忽然道，“好消息和壞消息，先聽哪個？”

容煙望著茶水，眨了眨眼，“好消息。”

墨秦看了她一眼，“我姐姐……懷孕了。”

容煙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那……恭喜啊。”

墨秦又看了她一眼，卻沒說話。

“壞消息呢？”容煙抬頭來問道。

“壞消息……”墨秦把目光移向窗外，“壞消息就是，你要祭靈了。”

容煙并沒有吃驚。有人懷孕，就證明她有接班人了，灰飛煙滅本就是常理之事，并不算是什么壞消息。

“祖上知道嗎？”容煙抬眸問道。

“知道，”墨秦回頭看向她，“但祖上說，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要保密，免得再被妖怪傷害了。”

容煙微微頓了頓，“說的是。”

隨后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阿煙，你真的愿意么？”墨秦望著她，眼底有些焦急。

“愿意什么？”

“再過幾個月，我姐姐就要生了，你真的愿意就這樣祭靈嗎？”墨秦語速很快地道。

“沒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啊，”容煙望向窗外，語氣淡淡，“神女最終都是要灰飛煙滅，這是她們的命運。”

“你要是不愿意，我們可以一起走。”墨秦忽的站起身，“一起離開雪域。不要做什么神女了。”

容煙盯著手中茶杯，不知為何，竟想到了幾日前白容在山洞中說過的話，還有那親吻。心涼了，臉卻莫名地就燙了起來。

“阿煙？”墨秦喚她。

“算了吧，”容煙抬起頭，“你身為神族人，應該知道神族的規矩。私自逃出雪域，可是重罪，更別說是神女。阿秦哥，好好做一個神族人不好嗎？外面要比雪域危險得多。”容煙站起身，“阿秦哥，謝謝你的好意。我是不會離開的。”話畢，她便要離開。

“阿煙！”墨秦叫住她。

容煙的身影頓了頓，“照顧好墨姐姐。”說完，她掀開簾子出去了。

“有事么？”白容與黑衣來人面對面，淡淡問道。

來人沒有說話，從披風中不知取出了什么，遞到白容面前。

是一枚丹藥似的東西。丹藥上覆著一層軟軟的光，時而是黑色，時而是紫色，不斷變換著，甚至帶有濃濃的妖息。

“這是什么？”白容微蹙了蹙眉問道。

來人輕嗤一聲，像是嘲笑一般，“這你都不知道，虧你還是活了幾萬年的妖怪呢。”她頓了頓，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丹藥，轉而盯著白容道，“這是妖丹。無論妖魔身體內都會有這樣的東西，凡是他們的修為都會存于妖丹之中。妖有妖丹，魔有魔丹，仙有仙丹。若吃下妖丹，可提升妖力。”

“你哪來的這東西？”白容面無表情問道。

“從兇獸身體里拿出的，”來人有些得意，仰起頭道，“如何，做個交易？成功了，我就把這妖丹給你。屆時，你的妖力可提升一大半。”

“我不需要。”白容冷冷道了一句，回身要走。

“哎！”來人急忙扯住他衣袖，“我要你辦的事，很簡單，你輕而易舉就可以拿到妖丹，為什么不要？”

白容沒理她，繼續要走。

“你不理我？”來人似乎有些慍怒，“你就不怕我把你和容煙的事情告訴祖上，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白容的身影終于頓住，“你是誰？”

“我是誰不用你管，”來人冷笑一聲，“你只需說，幫不幫我。”

“你要干什么？”白容亦冷聲道。

來人微微彎起唇角，許久，輕聲道。

“讓容煙消失。”

枯木林中一時的寂靜，只有風拂過樹梢發出單調的沙沙聲。

白容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和容煙的事情，”來人走近一步，“要是我說出去了，你們都別想活。她一個神女做出如此事情，在雪域中藏著一個妖，她膽子也是夠大。而你呢，正好和她親近，不如替我殺了她，或者其他也可以，總之，讓她消失。”

“她有一天會消失，離開雪域，但不是現在。”白容的黑眸依舊沉靜，似漫不經心，答非所問。

來人仰起頭，“我要她，現在就消失。”她將舉著妖丹的手抬高了些，望著白容覆著白綾的眼睛，“有了這妖丹……你的眼睛也會好。”

“不需要。”白容把目光從妖丹上移開。

“這么說，你是不幫我的了？”來人眼里閃著不甘的光，“你也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告訴祖上了？”

“無妨。”白容淡淡道，“我一個萬年妖，還要聽你使喚，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你！”

“勸你一句，”白容冷淡道，“最好別做讓自己力不從心的事情。你只是一個神族人，還求什么。”

來人還要說話，卻聽得身后一個輕輕的聲音。

“白容？”

二人同時回頭，看到容煙微怔地站在枯樹后，望著他們。

來人又看了白容一眼，快步從容煙身邊走開，黑色披風拂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