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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祭月

  • 嫁禍于夫
  • 松泉子
  • 3218字
  • 2020-10-23 16:30:07

記得還在南燕國時,我就聽夫子講過:雖說敬畏祖先敬畏神明是天下法統(tǒng)的根基,人們也習慣了遇事占卜占卜向神明討教一二,可是所有神明的預測莫不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模糊的斷言總是能解釋后來所發(fā)生的一切,成了,固然能夠解釋,敗了,同樣能夠解釋,所以,真正慨然成事的人反而并不汲汲于神算,而更注重于人事,比如武王伐紂,太公踩龜止卜。

夫子是學問高深的夫子,就連所講的道理也分外高深。當時的我聽完這番話后極為震驚:想不到連神明也喜歡玩曖昧……

表哥們卻很受鼓舞,四表哥當即握拳表示,雖然他沒有在卜取蹇卦前踩碎龜甲,但區(qū)區(qū)一個蹇卦絲毫不能影響他送我一個驚喜的決心。

喜不喜的我是沒收到,驚確實是驚了一驚,因為之后不久,他就毫無預兆地投了我們經(jīng)常游船的那條河會了他們家祖先。

此后我也曾暗暗揣測,難道四表哥所說的驚喜就是,他不會游水卻要下河撈魚這件事?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卜取的那個蹇卦倒是清晰靈光了一回。雖然換一種結(jié)果,那個卦象也不是不能解釋。

還有我前兩次失敗的婚姻,事先卜取的都是吉。當時的理解自然是婚姻能成是吉,但事后證明,這個吉的解釋只能是爛桃花夭折為吉。

因著神明的預測是這么玄奧,讓人無法猜透的玄奧,所以我對占卜之說一向持有比較寬容的態(tài)度,吉,我自然歡喜,不吉,我也不惱。

可是面對那次占夢的結(jié)果我卻無論如何也寬容不起來,占夢師的解詞日日夜夜回蕩在我的腦海中,像刀鋒劍芒寒光閃爍,我承認,我受了傷,受了很嚴重的傷。

秋雨瀟瀟,天氣日漸寒涼,我的心情也如那秋日蕭瑟的天空。

可是除了我,其他的人都是歡喜的。

秋雨來臨,也預示著旱情結(jié)束。雖然秋收已畢,田里的莊稼嚴重減產(chǎn),但終算是沒有造成太大的災害。

政事堂中,蕭澤連說話的聲音都透著輕松愉悅:“卿此番去魯國,那邊的情況怎樣?”

魯君的母親去世,大夫閔蒙前去吊唁,此番歸來向國君匯報。

閔大夫回道:“因為天旱,地里沒麻,魯夫人喪事上用的都是葛繩,真是聞所未聞?!?

蕭澤笑道:“這倒是開了先河,誰讓魯侯的母親正趕上這種時候呢?!?

閔大夫道:“正是,可也作怪,臨了葬了葬了天又下起雨來,于是走到半路的喪車又退回來,葬禮延期,本來也沒什么,還算合乎禮制??墒囚攪煤?,這一場雨下來,人們的喜悅之情幾乎難以掩飾,于是一場喪禮卻詭異地洋溢著歡欣的氣氛?!?

蕭澤失笑:“這還真是……唔,卿的感受頗為細致?!?

大夫點頭:“不過,臣感受最深的還是,因為尸棺久放,到下葬的時候,那尸體的味道簡直已經(jīng)……”停了停,沒了下文。

透過竹簾的縫隙,我看到蕭澤舉到唇邊的耳杯頓住,而后默默放下:“這一趟差事,卿辛苦了。”

閔大夫謙遜地稱謝,而后告退。

蕭澤起身來到后室,道:“枯坐了半日,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歇歇?”

我撫了撫身旁的食盒,含笑道:“不過略坐一坐,哪里就累了?倒是君上,連著接見臣下,才是辛苦,我吩咐了庖廚做了些新式點心,君上嘗嘗?”

蕭澤嘆氣,坐到我身旁:“夫人覺得聽了剛才那番關(guān)于“味道”的話后,澤還能吃得下東西么?“

語氣中蘊了些撒嬌的意味。

我好笑地側(cè)過頭來看他,他微怔,似有片刻的閃神,輕輕握了我的手腕,身體俯低:“記住,以后只能對澤一個人這樣笑?!?

略帶玩笑的口吻,眼角眉梢是滿滿的溫柔,這樣的蕭澤,是我傾心依戀的,如是以往,我定會滿心甜蜜,可是經(jīng)過公子丙一事后,此時我心中涌起的,卻是淡淡的黯然。

我用蜂蜜吸引蜂蝶,可是我從未想過用笑和舞去吸引男人,除了眼前的他。

一瞬的怔忪過后,我故意托起腮做沉思狀:“君上可知,從古至今的美人中婧最佩服哪一個?”

蕭澤緩緩搖頭:“不知。”

我嚴肅道:“褒姒。”

一抹流光自他眸中閃過,他挑起眉:“哦?”

我問:“君上可知為何?”

蕭澤似笑非笑:“為何?”

我一本正經(jīng)道:“因為她冷。別的美人或多或少都要做些事情來取悅君王,比如遇到明君,你要做些賢能賢惠的事讓君王欣賞,遇到昏君,你要做些離經(jīng)叛道的事引君王注目??墒前γ廊酥恍枰乐拘远酥粡埨淠?,便能讓周幽王便身心俱醉,激情無限。雖說該王激情之下做出的事有些荒誕,又是廢太子換王后又是烽火戲諸侯,可那也是周幽王的自己的秉性所致,與褒姒無涉。同樣是美人,比起晉國驪姬的種種經(jīng)營謀劃,褒姒美人何其簡單省力。你說,在取悅國君方面,她是不是古今第一省時省力的酷美人?”

蕭澤好笑:“你?”

我鄭重點頭:“雖然我本性不是清冷驕傲的美人,但能得君上點撥在人前模擬酷美人風姿,也實屬有幸?!笨嚻鹉樧隼淙舯獱睿斑@個樣子如何?”抬頜斂目做高高在上狀,“這樣呢?”慢慢挑睫斜視做睥睨狀,“還是這樣?”

蕭澤哭笑不得:“婧,我不是……”

話未說完,侍人進來稟道:“還大夫求見?!?

蕭澤抬手:“宣?!?

我維持著剛才的表情,矜持地起身,高傲地請辭:“君上要務在身,小童就不打擾了,請容告退。”

淡淡地掃了一眼進門揖禮的大夫,淡淡地頷首,淡淡地走過,依稀聽到身后傳來他仿若呻吟的嘆息:“婧……”

出了門,剛想笑著問問身旁的青籬自己表演得怎么樣,就聽見室內(nèi)還無社的聲音道:“據(jù)報,楚國周邊的群舒叛亂,楚君正忙著平亂,目前無暇他顧?!?

接著是蕭澤的聲音:“那就好,公子丙突然出現(xiàn),又遽然離去,實恐楚國對我國有什么異動,現(xiàn)在暫時不用擔心了。”

還無社:“是。”

我略微一頓,遂無聲離開。

連陰數(shù)日后,天空懶懶地露出半邊紅日來,蕭澤興致高昂,吩咐宮中準備車馬弓箭帳篷等,意往龍山狩獵。

君太后派人傳話:“老婦欲同往觀獵,請兒媳備好祭月物品,隨同前去。”

我很納悶:“祭月物品?要祭不也該祭山神么?”

傳話侍人道:“太后的意思,時值仲秋,這兩日月色尚可,山中月色想必更好,正好趁觀獵時祭月,也是一件風雅事,祭月原不拘哪一日的?!?

我甚無語,太后想要風雅,這等突發(fā)的少女情懷,但愿月神她老人家能吃得消。

因君太后的加入,原定的“卯時出城,勿擾街市庶民”就改成了“辰時出城,以便庶民觀瞻?!?

出城向東,不到半日,已見草木綿綿,峰巒隱隱。

遠遠望去,似有薄霧籠罩在山林間,山石蒼古,木葉斑斕。

忽然想起兒時在南燕國,偶然見到城外隆起的土丘,我十分好奇,便問旁邊的大表哥那是什么。

“是墳包?!贝蟊砀绱?。

“什么是墳包?”

“就是人死后要住的地方?!?

“哦?!蔽一腥唬A送?,“那表哥以后也會住進去嗎?”

大表哥默,半晌,淡定道:“會,不過,要比這個高比這個大?!?

而后某一日,我指著某一處對二表哥贊嘆:“好大的墳包呀,二表哥,你以后要住的墳包是不是也像這個一樣?”

二表哥的表情有些扭曲:“那是窯,不是墳包,你表哥我住進去會燒得連渣都不剩。”

“哦?!?

再后某一日,我驚喜地指著更高的一處對三表哥叫:“窯!窯!三表哥你看,好大的窯啊!”

三表哥敲我的頭:“那是山,丫頭,記住了,別以后說出去讓人笑話。”

于是,在我的心目中,山便是超越一切的最高存在。

巍巍華夏之地,山何其多,蕭之龍山或許稱不上是最有名的山,也稱不上是最雄偉的山,可卻是我二十一年的生命里能見到的最巍峨的山。

巍峨到,自踏入山路開始,我的耳邊便不停地回蕩著一曲曲大氣蒼涼的秦風。

車馬在山腰停了下來,禁軍兵士開始有條不紊地支帳篷,埋鍋灶。

炊煙升起,暮靄朦朧,山間一輪明月,幽幽地灑下清涼的月暉。

就在主帳前設(shè)了幾案,月上中天時,鋪上竹席,擺上供品,焚香祭月。

君太后、君上、直至隨侍的大夫女眷依次排列,由贊者引領(lǐng),祈愿叩拜。

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清俊的側(cè)面輪廓半隱在溶溶的月影下,嘴唇微動,似虔誠,又似虛幻。

他會祈愿什么呢,為國?為家?為子孫后嗣?

我靜靜地閉上眼,凝神屏氣。

如果愿望只有一個,如果愿望只能實現(xiàn)一個,那么,我只自私地希望,夢的預言不要成真,他能愛我一生。

夜來的風中,耳畔傳來林濤如海,蟲吟泉鳴,我在心中反反復復念叨這句話,漸漸忘我,直到禮畢聲起,眾人起身。

再后便是分酢,小宴,鑒于天色已晚,太后不堪疲勞,眾人便早早散了。

蕭澤拉著我走到帳外同賞月色,一邊走,一邊指點山間錯落的燈火,有巡夜的兵士,也有山林人家。

“夫人向月神許了什么愿?”走到一棵青檀古木下,他側(cè)過頭來看我,眉目含笑,“夫人祈愿時一直在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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