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昨天晚上到的。嗯，我媽就是眼窩淺，看到我就抹淚。”況況給奶奶一個擁抱。

這時云荇親媽抱著一框柴火進來。

況況放開奶奶趕緊上前接過柴火，同時出語：“老師好！”

“好！”云荇親媽反應過來了，也打量況況一番，才說：“高中一別，再見你已經是戎裝加身，國之衛士了。”

“多虧老師教誨，才在部隊考上軍校。”況況放下柴火，站的筆直。

“我那么多學生，成績好又放棄高考的就你了。好在天不弄勤奮之人。”云荇親媽話里眼里全是慶幸之意。

“當年，我也是沒辦法，我們家兄弟多，父母又早已衰老，那也是權宜之下的決定。”況況當然記得當年老師苦口婆心地讓他參加高考后再做其它決定。

“魚有魚路，蝦有蝦法。好孩子在哪都是金子。”奶奶看得開一些，然后轉向去冰柜，嘴里說著：“況況喜歡吃臘豬腳的，昨天的半成品得拿出來再加一道。”

奶奶并沒有征求況況的意見，就覺得況況留在家吃飯是理所當然的事。

況況竟然也沒否認。

見老師眼看得灶火時，他趕緊搶在前去添柴，同時說：“喲，里面燒了紅薯。”

“嗯，燒紅薯，你和云荇小時候都愛吃。”好像讓況況看灶火，也理所當然，云荇親媽也沒有阻止，而是去幫奶奶：“媽，在下面，天天吃，會膩，我昨天放下面了。我拿。”

半成品，很快就拿出來了，然后奶奶就是問況況在部隊和軍校都吃什么？能不能吃飽類的。

況況都耐心的一一答來。

“況況，你這真是煽情本事見長，我奶奶和親媽見我都沒如此激動過。”云荇提著裝熱水的木桶站在門口。

這時，況況站起來真不知如何回答，不能說奶奶和老師沒激動，也不能說激動，那樣就承認自己搶了云荇的親情。

還是老師向著自己的學生：“云荇，從小你就這樣，欺負況況，現在都大了，要知道收斂。”

“嘿嘿，老師，沒事的。云荇就是這樣的，很好。”況況上前接云荇手里的木通，然后掀開鍋蓋往桶里舀水，干這些活的程序他從小都熟知。

大半桶之后，他把水直接提了出去。

“荇荇，你雞抓著了？”奶奶這時明知故問，都進來提開水了，還能沒抓著嗎。

“我沒抓著，是我親爹抓的。抓了兩只。”云荇像泄了氣的皮球。最后雞還是云荇親爹撒了一把玉米，才搞定。

“我就說，一心不能二用。”云荇親媽加了一句。

“媽——是親媽不？”云荇故技重演，這一問從小到大百問百靈。

“好，我當親媽，灶火里的紅薯翻一下去。”

“燒紅薯了，果然是親媽。”云荇繞到灶前。

奶奶這時小聲對兒媳婦說：“當年，荇荇初進城，我不擔心她太跳皮，少不了挨你收拾。沒想到她有她的本事。”

“嗯，是挺皮的。不過規矩還是有的，聽得懂好差。媽，還是你啟蒙的好。”

聽著親媽回得奶奶的話，云荇心道：哼，在我面前可不是這么說的。一直說我野是被奶奶慣的。要不是不想讓奶奶背上慣杯孩子的罪名，我才不吃你那一套。

當然，這話云荇是不敢說出來的，惹親媽，那她也太不識抬舉了。

再出現在院子里時，云荇手里拿了個紅薯在剝。

她沒有拿其它紅薯出來，是因為知道殺雞的三人沒空吃。

“來，勞苦功高，美味第一口給親爹。”云荇掰開一小塊送到親爹嘴邊。

“別添亂。”在收拾雞毛，擦地磚的親爹嘴上說著，看著紅薯卻張開嘴吃了進去。

贏帆和況況現在一人一只雞在褪毛。兩人的眼睛卻一直放在云荇身上。

自己咬了口紅薯，滿足之態無以言表，咽下去之后，準備咬第二口時，出口：“你倆專心干活，別看嘴，灶里還有。”

“哦——”況況出聲就收回眼光。他當然知道灶里還有，看云荇只是無意識的。

可贏帆就沒那么識趣，還是看著云荇。本來活不熟，他就慢，現在更慢了。

和贏帆眼神對了兩秒，云荇靠近問：“現在就想吃？”

真是干活不行的人，吃東西是沖上前的，贏帆點頭。

奶奶從小就說，口頭食，不能看得太重，分出去，香香別人是大方。云荇從紅薯上掰下一塊塞到贏帆嘴里，強調：“就一口。”

也不回答，贏帆就慢慢地嚼著，眼里全是笑。

“不能讓我的況況一個人流口水，也來一塊。”云荇走到況況身邊掰一塊給他。

知道云荇喂贏帆吃紅薯，況況假裝不知道，低頭快速拔雞毛，這時抬起頭，一眼笑，像小時候一樣張開大嘴等著。

把紅薯放況況嘴里后，云荇大聲說：“呀——我自己都快沒了。再不給你們了。”

“分食又護食。本性難移。哈……”云荇親侈這時笑出了聲，地上還有血跡沒擦干凈，這又提著桶走向廚房方向。

一進廚房，云荇親爹就說：“紅薯好香啊，不吃還好，吃了就還想吃，讒得我，給我剝一個。”

“就知道她出去顯擺，趁你們手不空吃不成。”云荇親媽趕緊去灶里夾出紅薯，邊剝邊說。

“知女莫若她親媽。”云荇親爹就在那等著。

“紅薯有的是，我再去拿，多燒一些。”奶奶就是這樣，孩子們喜歡吃，她就高興的忙進忙出。

一個紅薯吃完，云荇親爹吃了一大半，然后心滿意足地提水出去。

吃了幾口紅薯的云荇親媽這時對奶奶說：“媽，紅薯是好吃，我給你剝一個小點的吧。”

“我要是吃了紅薯，中午飯就吃不進去了。你愛吃就慢慢吃吧，我把配菜備一下。”奶奶當然知道紅薯好吃，可是她年級大了，不能像年青時候了。

“我來備，你指導就行。”云荇親媽站起來。這一屋人吃飯，沒理由讓年紀歲大的老人動刀切菜。

干活就顯出人多的優勢來了。

十點半，全部都準備好。

燒火的還是云荇，她親媽掌勺。

大鐵鍋炒雞，需要大火，這點云荇還是知道的。

本來況況說他燒火的，云荇讓他專心吃紅薯。

贏帆這時吧，拿著紅薯站在吊角樓上細品。

只所以一個人在這，他覺得自己需要清醒一下。他覺得自己有些亂，從況況出現之后開始亂的。要在往常，同齡之間，他是很容易就與對方溝通的；不管對方順眼與否。這個況況一出現，他竟然忘記了應該是先了解對方，任由抵觸情緒作祟。

既然第一步走出差錯，那接下來，贏帆至少需要冷靜觀察，表面上要做到禮節周到。

由于贏帆的醒悟，中午飯桌上一團和氣。

下午茶況況也在，好在況況年邁的母親也出現了。

況況這才跟母親一起離開。

接下來幾天，況況時不時的在云荇家出現。贏帆也盡量與況況客客氣氣的，況況與他也還算過得去。

春節這天，況況沒有出現；云寨過年是一年中最忙的一天，得把所有好吃的都拿出來在這天做上桌。

然后這天還能放鞭炮、煙花。

特別是晚上，整個寨子熱鬧非凡，空中時不時的有煙花開散，一直持續到黎明。

初一大清早，贏帆的車子開出了云寨后，他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終于離開了，而且是帶著云荇離開的。看了云荇一眼，他眼神有暗戰之后勝利式的喜悅。

副駕座的云荇一臉聽天由命的神態。剛才她都不敢多看自己那三個長輩，怕自己軟弱讓他們看到。她是不想離開的，繼續在家大吃大喝，享受著家人們以她為中心的各種忙碌。她為什么又坐上了這車呢？或許是責任或許是挑戰，她不愿意細想。

“怎么了？還沒睡醒？”贏帆看著路，因為彎路多，車就是四十邁的速度。

“我可能只是做了個夢，醒來我還在家。”云荇懶懶地回復。

“我算是看出來了，在家里，你就是被奶奶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在這種狀態下呆久了，會失去斗志。”

“你的意思是我家人在慣壞我。你當著他們怎么不說呢？怎么是另一幅腔調呢？口是心非的人。我沒法和你交流，我不想告訴你，我愿意被慣著，我愿意沒斗志。”云荇開始慪氣。

“他們都會老的，有一天，他們老了，沒有精力慣著你了，你怎么辦？”

“我養他們，我慣著他們。”云荇想也沒想就回復。初中畢業時，班主任出了個作文題是——《這封信寫給十年后的自己》，云荇作文的結束語就是“十年后，我雖然畢業了，不用寫作業了，可是按時上下班讓我明白，在學校是最輕松快樂的時光！讀書的苦，解題的難，都沒有走上社會復雜。好在，我一直勇往直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有了豐厚的收入，能贍養奶奶及親爹親媽。”

每每想到這篇作文，云荇心情是沉重的。那不是吹牛，那是必須做到的事，是她的責任，要不然她享受專寵時，就會良心疼。

“好！”贏帆這一聲把云荇的思維拉回現實。

“說話就說話，大叫一聲干什么？好好說不行？”

“我是激動，為你的孝心叫好。”

“社會到如今的樣子，多數都是獨生子女，已經用不著你叫好了，用孝心已經不能形容現實任務了。正確地說是責任——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我享受了一大家的專寵，這責任就是為這些寵我的負責。”云荇本是不想說這些的，怎么就被贏帆三言兩語的把話就激出來了。

“能這么看問題，真是驚艷了我。”

明知道贏帆說的驚艷不是說她長的美，是說她想得美，多少帶著夸贊。云荇還是閉上了嘴，因為她覺得自己話太多了，說得越多，自己的弱點就會暴露的越多。她現在的弱點就是不能想到奶奶親爹親媽老去，因為她還沒有能力負責讓他們老去的歲月靜好。

似乎也感覺到話題沉重了，贏帆也不再往下繼續這個話題：“你若是沒睡好，可以把座位放下去，繼續睡。”

“這大好的風景，讓我睡？是何居心？”云荇還是又說話了，而且是找茬式語氣。

“好好，你隨意。我可不想惹你不高興。只是看你起床氣有點大，想讓你服務一點兒。”贏帆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在云寨的模式，竟然習慣看云荇開心大笑的樣子。此時他覺得自己能力上還真有限，就想讓云荇微笑一下都沒做到。

由于是大年初一，下云寨的路上竟然沒有遇上車。那就不存在會車時的找會車點等待的情況。

到紡云城邊時才早上八點，贏帆又問：“還想在城里逛逛嗎？”

“不想，這時進城也就看看街。沒有人的街道，少了繁華，不看也罷。”

于是贏帆直接把車開上了環城高速路，然后一直向婀城方向。

路上，兩小時左右，贏帆會在服務區停一會兒。

服務區反而車和人都不少，平時多半都不會相互問候，今天卻到處聽到“新年好！”。從那些認識或者不認識都相互打招呼的人群里的聊天內容里聽出，他們多數都是趕回家過年的人。雖然沒有如愿在預計的時間內到達，他們眼里的希冀任然迫切。

看著這些人，云荇心里平衡了許多，起碼她是在家享受的那么久，過了安穩年才出來的。

因為有點冷，云荇早早就坐在了車上。遠遠地看見贏帆與路上的人打招呼。也對，她承認贏帆也是在外面過春節的人。

看著開車門放東西的贏帆，她問：“以前你春節怎么過的？”

“小時候都是和爺爺奶奶過，長大后是有時候回去和爺爺奶奶過。”坐上車，贏帆沒有馬上開車，而是把一杯勢豆漿遞給云荇。

這樣的回答，讓云荇都懷疑贏帆是學統計的。其實她知道的是贏帆學物理的，雖然他沒有理科男的典型特征。

也就是這過節的當口，她想知道贏帆為什么一直沒提自己父母。

不提自己的父母一般有兩個原因，一是關系處的不好，二是被父母拋棄。喲，不能這么想，因為再想下去，她就會同情心泛濫，開始憐憫贏帆了。

當凡一個人的憐憫心一起，很多原則性的問題，處理方式上都會發生改變。

她憐憫贏帆，就應了那句俗話：叫化子心疼秀才。

豆漿還是熱的，云荇捧在手里慢慢喝著。有車子開走，又有車子停下。這高速服務區就是社會進步形成的新式集。趕集人都有目的快速消費，然后快速離去。

一口氣把豆漿喝完的贏帆下車把紙杯放進分類垃圾桶，便上車啟動了車子。

由于早上起得早，路上又順利，他們到婀城里，最后一縷晚霞還沒落盡。

按約好的，云荇沒有微信和短信報不安，而是直接打電話給奶奶。

奶奶在電話里沒有多說，反而摧云荇有事趕緊說，沒事趕緊吃晚飯早休息。

與奶奶通完電話，云荇看著電話若有所思。

長輩們都很矛盾，一邊希望孩子翅膀再硬點，飛得更高更遠；一邊又希望孩子就留在自己身邊，天天都能看到；想罵時就在眼前，想打時不在手邊。孩子也是矛盾的，一邊希望自己早點長大，翱翔長空；一邊希望長輩們不老，是永遠風雨無優的保護傘。

愿望都是美好的。

先不感慨現實殘酷，得承認：美好的生活不得先從有美好的愿望開始嗎？

車已經開進輝煌大廈地下車庫，贏帆從后備箱拿也出兩個箱，鎖上車，還看到云荇站在車邊發呆，不由地問：“想什么？這么專注？”

“什么也沒想，坐車時間太長而已。”云荇話出口又覺得自己太矯情，坐車的對著開車的說時間太長，到底誰更累？她趕緊伸手拉過自己的箱子：“你更累。我的箱子我自己來吧。”

“拉小的。”贏帆把他自己的小箱子遞給云荇。

大年初一，人真不多，電梯直接從車庫到了頂樓。

然后兩人就是各自回房。

第二天坐了兩小時飛機，又加上三小時的班車，一路上一直昏昏欲睡的云荇，下車后看到山重山和一排帳篷也沒睡醒的樣子，直到看到星號，她眼神一亮，這才來了精神：“學姐好！”

“好！”一身迷彩的星號回復著，上來幫著拿行李。

說實話，一路上都沒想有行李這事兒，這會兒見星號拿著個大背包，云荇趕緊回身說：“我自己來。”

“你拿帳篷吧。”星號把帳篷遞給云荇。

抱著帳篷，云荇跟著星號，她記得她與贏帆的行李一共三件，兩個超大的迷彩背包，一個帳篷包。后面只有一個迷彩背包，贏帆肯定能拿。至于贏帆為什么在車上一直沒下來，她不操心。

由于是單人帳篷，支起來非常方便，不到一小時全部完畢。

晚餐時，云荇才看到來的一些人里，她見過她幾個，雷雷，薇薇，磊磊印象很是深刻，也一一打過招呼。

因為熟悉山里的生活，云荇沒有覺得哪里不方便。從星號那里知道。他們先來了一周，都在做急救訓練。不能因為來的晚的耽誤整個計劃，贏帆和根號商量之后，決定再下一組課程里插空把急救知識給云荇補上。

云荇也同意他們的決定，而且也表態自己會好好學習，跟上隊伍。接下來的項目是分組進山。三天后在直線距離八十公里外的另一個營地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