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云和周延奎沿著燈火通明的長街走著,兩人滿腹心事,誰也沒開口說話。快回到客棧時,路被一群人堵上了,那些人圍著在看什么。琦云有些好奇,艱難的從縫隙中擠了進去,周延奎怕出什么事兒,緊緊跟在她后邊。
人群圍著一架裝滿香花與彩燈的馬車,車上以紗代簾,一個男子正慵懶的躺在其中。他身邊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少女,一臉為難的望著車下緊緊抓著她的老者。那老者身形干枯,雙手緊緊拉著女子一片衣衫,老淚縱橫請求她留下。
“爹,女兒早已心屬風月公子,今生再容不得旁人,求爹爹成全。”
那老者聽完勃然大怒:“你是許了人的,怎的這般不知羞恥?他就是個畜牲,見一個糟蹋一個,風息堡成了女人冢。爹生你十八年,怎能讓他禍害了去?嫣兒,回頭吧……”
人群議論紛紛,里面的男子有些不高興,懶懶道:“老人家口下留德,風月傾慕令愛,憑的是你情我愿,你這般抹黑可讓我不高興哪。”
那姑娘爬在車上拭淚,老者破口大罵:“你放屁!若非你半夜闖民宅欺壓我女兒,她怎的會鬼迷了心竅?今日老朽就是死,也絕不叫你帶走她!”
琦云看向周延奎:“那人是誰?”
周延奎臉色很冷:“風息堡堡主風月公子。”
琦云撇撇嘴:“真是人如其名。”
那風月公子突然端正坐起,似乎發了怒,身邊的姑娘哭的更傷心,連聲勸道:“爹爹,求你回去吧,您只當沒有過我這個女兒。”
老者自然不答應,那風月便出聲請姑娘下車,人群對著那姑娘與老者指指點點,聲音很不友好。姑娘一橫心用力甩開老父,連連哭著向他磕頭道:“公子,我跟你走,別丟下我……”
風月嘆口氣,命手下前行,人群立刻讓出一條道來,還有不少人喝彩。琦云看到身邊的女子都被那風月迷得七葷八素,半是嫉妒半是憤恨的咒罵那姑娘。老者看著馬車緩緩啟動,哭的撕心裂肺,突然他跳起來向馬車追去,走到女兒身側用盡全身力氣一躍,爬到高大的馬車上去。
這時,人群中發出一陣陣驚叫聲,馬車也緩緩停下。琦云被混亂的人群擠的東倒西歪,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周延奎護著她向外面走去,卻見人群也在飛快的向外擴散,不一會兒就將中間讓了出來。琦云和周延奎正好站在其中,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一幕:
只見老者和姑娘都摔在地上,姑娘的胸口赫然插著一把匕首,而匕首的那端,恰好握在神情呆滯的老者手中。
“好了……這下老朽有了交待,別人也不會得逞了……”
他摟著漸漸僵硬的女兒,兩行濁淚從深深的眼窩流下。風月走下車來,引起一陣轟動。他生的極為好看,玉樹臨風,一舉一動優雅貴氣,可惜臉上有著化不開的陰柔,尤其一雙桃花眼睛四處亂飄,讓人很不舒服。他此刻冷漠的站在一旁,對老者恨毒的目光熟視無睹。
“殺了我的人,是要拿命來償的。”他的聲音很輕卻冰冷狠厲,讓人寒毛四起。
老者恨恨道:“我們的命就是再賤,也不由得你拿捏。”
風月幽幽嘆口氣,繼而眼眸一冷,琦云只覺身邊一陣風,轉眼就看到周延奎持劍抵住風月刺向老者的扇刀。風月一皺眉,一把折扇連連向他刺去,周延奎見招拆招,兩人從車上到車下打的難解難分。這時風月的暗衛趕來,將人群團團圍住,有幾個弓箭手瞄準了周延奎。
“小心!”琦云話剛出口,一支利箭就射向他,周延奎踢開風月,一扭身躲過。又有人欲發難,被落地的風月叱住。
琦云跑向周延奎,確定他沒事后,對風月虎視眈眈:“真不要臉,當街搶占民女,欺辱弱老,打不過便背后偷下手。”
周延奎不想讓她引人注目,便將她拉到身后。風月頗是意外的看著他們,彬彬有禮道:“不知二位是什么人?”
周延奎面無表情:“路見不平者。”
“哦?閣下不認可鄙人為自己的女人報仇?”
周延奎微微一笑:“我只知得饒人處且饒人,風月公子失了萬千之一的佳人,老伯失了唯一的女兒,何不就此罷手?。”
風月掩唇輕笑,琦云無比鄙視的白了他一眼。
“閣下可知,那女子腹中已有風息堡的骨肉?”
周延奎和老者皆是一怔,老者惱羞成怒,撲上來要與他拼命,周延奎心知不妙欲要阻止,卻晚了一步。一把長刀刺穿老者干癟的身體,老者晃蕩一下,一頭栽倒在地。
人群中尖叫聲此起彼伏,拼了命的四散奔去。馬車邊的一個暗衛從老者拔出武器,面無表情的退到陰影中。周延奎和琦云看著地上父女兩的尸體,想對無言。
“唉,真是可惜。”風月搖頭道:“好好的興致就這般壞了。天色尚早,二位是否賞面喝一杯?”
周延奎仰首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了。”說完拉了琦云就走。
“周公子,壞了風月的興致,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周延奎停下腳步:“你想干什么?”
風月慵懶道:“周公子何必緊張?能從大名鼎鼎的百花教眼皮下救人,想必侯爺泉下有知也該欣慰吧?”
琦云一驚,下意識去摸匕首卻被周延奎阻止。周延奎緩緩回頭看著他,蔑視道:“那就有勞風月公子去泉下告知一聲。”
話畢,拉著琦云大步而去。家丁上前等待指令,風月若有所思的看著兩人背影,意味深長的笑笑。
琦云回到客棧依舊惴惴不安,周延奎倒是異常平靜。
“他怎么知道我們的身份?”琦云忍不住問道。
周延奎頭也不抬:“他是風息堡堡主,耳目遍布天下。從你我進了這中細城,便不再有秘密。”
“那……”
琦云驚的說不上話來,周延奎安慰道:“不必擔心,不出意外,明日真相就會大白,他又能如何?”
琦云還是有些忐忑:“這風息堡又是什么地方,為何那個娘娘腔能在城中作威作福?”
周延奎冷笑道:“風息堡開始說是協理鎮西府軍務,實際上是朝廷派來監政的,與鎮西府關系微妙。隨著鎮西府勢力壯大,他們漸漸失去話語權,處境更加尷尬。
前任堡主去世后,鎮西大將軍又將他們心腹調往邊遠之地,風息堡名為朝廷另設,實際不過鎮西府用來掩人耳目的擺設。”
周延奎突然想到琦云與鎮西大將軍的關系,立刻不言語,琦云聽得出他話中譏諷之意,只當什么事兒都沒發生。
她轉了話題,恨恨抱怨一通鬼迷心竅的姑娘和那不知廉恥的風月,但周延奎好像有什么心事,魂不守舍的。兩人簡單用過餐,準備了些明日路上吃喝的東西便收拾睡覺。
再有一天就要到達目的地,琦云在床上烙餅,久久無法入睡。她索性披衣起床,汲了鞋出來。
客房是兩邊門窗互對,中間有條甬道,周延奎就住在她旁邊。琦云猶豫半天還是決定不打攪他,徑直走過通道下樓來。
夜已三更,樓下只一個伙計伴著盞油燈在柜臺后打瞌睡,琦云覺得無聊便要回去,卻不經意間發現角落里獨自飲酒的周延奎。
琦云在他對面坐下,周延奎抬抬酒杯表示招呼,而后一飲而盡。琦云無數話到了嘴邊,卻不知怎么開口,兩人只能相對無言。
半個時辰后,琦云起身上樓,周延奎依舊無動于衷。琦云咬咬唇:“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你……早點休息。”
周延奎答聲好,再無二話。琦云勉強擠出一絲笑,噔噔噔的跑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