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方風已驟,為君添茶香
- 換新天
- 藍橋雨
- 2720字
- 2020-10-24 00:09:22
南境驛站的小馬哥這些天是累斷了腿,往日只聽說江浙中原一帶的驛站同袍是繁忙異常,回家連跟老婆滾被窩的力氣都沒有,小馬哥還暗中嘲笑同袍的身體得補補。如今小馬哥望著快被踩斷的門檻和馬槽里一群奄奄一息的壯馬,心里高興這月的俸錢要翻幾番之余,也不禁好奇南境發生了什么要不得的大事。
大學士黃士澄喝了口茶,潤了下唇舌,站直了身體,隨手將桌上的驛信揉碎,仿若捏碎螞蟻,“這些士大夫也是承平日久,骨子里都忘了血水的味道,一個小藩王造反都慌成這樣,將來燕王提著燕北雄軍殺到京都,是不是都要敞開城門跪迎敵寇了?”黃府管家恍若沒聽聞老爺的話語,仔細的給老爺整理了一下衣襟,老手輕撣掉不存在的塵灰,溫聲說道,“老爺,去早朝的車備好了。”“走吧,趁這把老骨頭還使得動,再給殿下削掉一個藩王的頭顱。”先帝仙逝未久,黃士澄在親近的人面前還是改不了口,或許他心里,先帝還在某個地方默默地注視他,而新帝還是那個搶不過閨女彩球就哭鼻子的臭小孩。
皇帝看著龍座下烏壓壓跪倒的一片身影,手掌摩挲著御座把手,心想權力確實是最好的毒藥,人染上了,想戒都斷不掉,也難怪七叔一把年紀守了一輩子南疆,臨老了還想著造反。御前太監看皇帝有點走神,上前小意提醒了一下,皇帝緩過神,擺了擺手,“眾愛卿平身吧。驛站八百里加急的信件想必各位都傳看了,七叔既然想來京都做客,正好后花園新栽了一批芍藥,希望能在芍藥盛開時見到七叔。安侍郎覺得呢?”
兵部侍郎安如義是追隨先帝的老人,曾與七王打過多年交道,熟稔七王的用兵風格,所以新帝自然看重安侍郎的看法,安如義沉吟片刻,“本來微臣應當自告奮勇,領兵剿賊,但微臣覺得有個更好的人選。”
黃士澄微笑捻須,往前一步,“稟陛下,微臣正好也有個人選。”
“哦?”皇帝來了興趣,“愛卿不妨說來聽聽。”
“趙鬼姜,先帝座下二十八從龍將之一,太和十七年因觸犯軍規領罪卸甲,沒有在十九年的風波里受牽連。論防城固守安侍郎天下無二,但論布陣沖殺,趙鬼姜在剩下的老人里當排第一。當年鴛鴦谷的一萬伏兵若不是被趙鬼姜提前識破,提醒了先帝,雖說先帝氣運在身性命無憂,恐怕先帝提領五萬精兵繞抄圖夜王的計劃就失敗了。”
“安侍郎覺得呢?”皇帝轉而復問。
“黃學士所言甚是,臣亦附議。”
“著旨,起任趙鬼姜為平南大將軍,掌南部五省兵馬,不日赴任。”皇帝撫掌大笑。
“七弟也不像這么莽撞的人呀,南兵向來戰力較弱,縱然鎮壓南疆多年,也難以匹敵河北梟騎。聽說今日朝會上,黃老頭和安老弟推薦了趙鬼姜,皇帝采用了,其人領兵確有出人意表之處,膽大奇詭。”燕王摩挲著信紙,眉關似挑著千鈞重鐵,“先生,要不要趁七王舉兵之時,攜寧弟發兵燕北,讓京都兩邊用兵,疲于奔命?”
陳定國手指輕敲著桌面,沉吟片刻,搖搖頭,“燕北如今兵力難以追逐天下,京都家大業大,老將卸甲歸田的大有人在,即便兩線打仗,也完全支撐的住,如果速戰不成,拖成持久戰,局勢勢必向京都傾斜,不妨作壁上觀,七王往日用兵謹慎,既然敢反,想必有所依仗。”
“如此也好。”燕王哈哈一笑,眼神微移開,“聽說定國贏了犬子后,帳前侍衛一職都是個大熱門了!”
梨木棠站在陳定國身邊,聽到燕王在開自己玩笑,臉龐微微一紅。那日陳定國贏下擂戰,正在賬內卸甲換衣,正巧梨木棠自告奮勇要當他的貼身侍衛,雖說梨木棠軍旅多年,已習慣同袍赤身裸體,但不知如何,看到陳定國緩慢轉身,一雙若有星辰隱現其間的明目盯著自己時,心中突然漏掉了一拍。本來落落大方的話語到嘴邊變作了含棉花般含糊不清,也不知陳定國看中了自己哪點,竟真同意了自己做他的貼身侍衛。
如此刻陳定國含笑看向她,她竟覺得好似這身女兒身被他看穿,臉上表情因為緊張而略顯僵硬,手指微微捏緊,“王爺謬贊了,正好看他比較投緣而已。昨日和他在營后的林子里打獵,那手箭花射的頗妙。”
“哦?能得先生贊一聲,必然是了不得了!”燕王大笑,梨木棠心里微羞卻喜,見陳定國茶杯已盡,殷勤又續了一杯。
林上縣是南境毗鄰南疆十萬大山的一個邊陲小縣,與相鄰數縣不同,此地盛產龍焱香,作為特貢每年都有定額上繳。所以消息交通不算閉塞,常有外地商旅前來貿易,不過近日南境數縣都出了件咄咄怪事。大量的墳地被挖開,要說是盜墓賊吧,墓葬飾品一樣未動,而且盜墓一般都要瞞人耳目,盜洞怎么隱蔽怎么打,這些墳都是強力破壞,毫無顧忌。這些墳中埋得多是些軍中埋骨邊疆的將士,既然縣丞府衙沒有風聲傳出,也沒有衙役大張旗鼓的要抓賊,軍隊更沒有人過來鬧事,百姓自然就當酒肆閑談的談資,多數人猜測是邊境外的夷人仇恨邊軍,又打不過,只好拿死人撒氣。
一輛馬車停在家客棧門口,車上走下來兩個頭罩黑紗的人,路人不免側目。不過邊陲種族混雜,各式人都有,所以客棧小二也沒有多盤問,二人開了個上等雅間,隨手丟了一錠金子,天可憐見這店老板一年也沒看過這手筆,忙叫小二殷勤倒茶噓寒問暖,換了床新買的錦繡棉被,鋪設的窗明幾凈,不過這二人冷淡的緊,不待這小二多說幾句話,便轟了出去。
待小二下樓,這二人才揭下面紗,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李忠義,另一人卻是一個妙齡女子,二十上下,生的雙目玲瓏若靈鹿,眼波似水照月輝;玉手纖如蔥,膚白仿凝脂;蓮足微移,蜻蜓點水惹漣漪;螓首低垂,雪頸微露妙春光。
李忠義滿面風霜之色,多日周折,神色有些疲憊,“雪娥,這已是南境邊陲最后一個縣了,七王轄下能挖的墓已是七七八八都挖開了,若是湊不夠師尊要求的八千僵尸軍士,恐怕回去又要受一番毒刑。”雪娥輕啟皓齒,微微一笑,如一塊暖玉般令滿堂光亮了起來,李忠義縱是與她相處已久,仍是忍不住心神搖曳,“急什么呀,娥兒剛獲了個好去處,保證讓你我二人歡愉不已,滿載而歸。”
“別賣關子了,我是想不到這小縣城能有多少軍墓。”李忠義一想到八郡十六縣才挖到五千僵尸,便是仙女下凡也沒了心情欣賞。他口中師尊的毒刑可是真的用毒,一想到上次三條毒蜥混合十種毒花的濃綠汁液用細針管推入自己血脈之中的炙熱灼痛,還有不可抑止的劇烈肌肉抽搐,他都寧死也不想再體會。
“聽說過鬼林崗么?”雪娥眼波閃爍若星。
“傳說中前朝狼族征南夷途中神秘消失了一萬軍隊的那個惡地?”李忠義瞪大了雙眼。
“不錯,前朝傳說已久,可惜地點不詳,師尊昨日傳信給我,就是上林縣郊外二十里地的龍月潭。”
雪娥坐在椅上,腳尖輕點地面,如若蓮尖出水。
“怎么可能?!那里可是一片深潭,扔石頭都聽不到回聲!”李忠義一臉不可置信。
“這點師尊也語焉不詳,只告訴我們后天的夜晚亥時前到潭邊等著便是,自有分曉。”雪娥聳了聳肩,顯然也不知道實情。
“若是真能找到這一萬軍隊,加上原本五千,以師尊的手法精心調制,到時天下何處不可去得!”李忠義知曉任務有了著落,心中頓時如卸巨石。
雪娥點了點螓首,“不過師尊交代,此地頗多詭異,你我二人還需仔細計較,方能萬全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