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渡
- 換新天
- 藍橋雨
- 2284字
- 2020-10-24 00:09:22
夜色之中,一只野兔正享受著雨后肥美的嫩草,突然草叢里伸出一只手,可憐這兔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落在了獵人手里。
一名年輕士卒單手握住兔耳,牙齒霎那便咬碎了野兔喉嚨,極為小心又貪婪的吞咽著兔血。仔細望去,這片林子里不時有頭系野草團的腦袋探出頭,眼神警惕的望著林前那片空地,空地外的溪澗流水潺潺,掩蓋著兩岸早已劍拔弩張的重重殺機。
突然溪澗上游出現了數十艘輕舟小船,外面鋪蓋了一層茅草,借著夜色悄無聲息的順流而下。
林間埋伏的將領示意后方將士沉下氣,待船隊已完全進入了伏殺范圍,這名面色黝黑的將領閃過一絲狠色,左手用力往下一揮,頃刻兩岸燈火通明。早已準備好的火油弓箭輕輕一點,便熊熊燃燒,夜幕中仿佛突然出現了萬道火舌,齊射向江中似乎束手無策的獵物。
將領想起那個一度威震帝國的名字,難道今夜就要隕落在這條不知名的溪澗中了嗎?心情竟有幾分復雜,神色肅穆的望著江中已經被箭勢逼停的草船,揮手示意士卒們停下繼續搭上的弓箭,“等火滅后若是能辨認出趙帥的尸首,就地下葬吧。”
黑臉將領身旁一個軍師模樣的人皺了下眉頭,近前低聲道,“臨行前七王可是交代過,要將趙帥...”話未盡便被將領打斷,“一個可敬的老爺子,為帝國付出一生,不應當是這個下場。七王爺那里我自會說尸身俱毀難以辨認,不需良掛心。”
謀士李良知曉關將軍素來敬佩趙帥,心里微嘆,不復多言。
此時火勢漸滅,左右士卒魚貫游入江中,都想搶先尋到趙鬼姜的尸身,立得首功。
將領正兀自傷感,忽然江中傳來一聲巨響,霎時數十艘小船如同夜空中的小太陽,接連發生了極為劇烈的爆炸。靠近船只三丈范圍內的士卒均是一聲慘叫,便炸的血肉模糊。
此刻草船已經被完全炸開,定眼望去,那船艙之中只有爆碎成無數碎片的陶罐子,空氣中很快彌漫著濃烈火藥的味道,哪里又有什么敵人蹤影?
距此二十里外,有一片人煙罕至的野沼澤地。趙鬼姜領著劫了一道陰平糧倉的眾將士站在沼澤地前的硬草地上,此刻遠處爆炸聲響起,趙鬼姜遙望著九姚溪上飄閃的火光,微微一笑,“李存照個莽夫之流,悶在府里讀了這么多年的兵書,還是沒什么長進呀。”
“可趙帥,此地雖無伏兵,但沼澤地兇險萬分,剛青鷂子丟了只山貂進去,也不過掙扎了二十米就被淤泥吞噬了。”一位副將望著眼前了無生機的廣闊沼澤,神色憂心忡忡。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兵者講的就是個變字。讓隊伍后方的將士去剛經過的野狐林里伐些硬質黃桐木,削成兩腳寬余的長條木板,板底起拱呈弧形,每人均綁在鞋底,依次急速通過即可。注意,不可簇擁爭上,每人保持一丈距離。”
眾軍士領命而去,兩個時辰便做齊了全部弧板,依趙鬼姜所說,果然如履平地,眾人大喜,借著天色微亮的黎明時分,數千軍隊疾速而悄無聲息的通過了此地。
塞北。黃沙彌漫。
北漠的風不比南方,江南的春風溫柔的如同嬌羞捂面的佳人,緩緩拂來,不肯用多一分力氣。而北方的大風吹起來,就像是虎背熊腰的大漢在錘擊著牛皮戰鼓,讓你血脈僨張。
狼族獨特的大帳包里,小黃豆興致盎然的分揀著地上種類繁多的藥材,蟾蜍草,半夏,千斤拔,白芷...竟然還有佛甲草!
小黃豆告訴阿媽要與她一同回部落,阿媽聽了自然喜不自禁,連忙催促兒子動身啟程。小黃豆自幼幫父母挑揀藥材,耳濡目染之下,也對救病治人有著濃厚的興趣。聽聞部落鬧了瘟疫,不僅未生膽怯之心,反而有種躍躍欲試之感。
沿途歸來,小黃豆竟發現塞北的藥材之豐富,超出她原本的想象。許多在家鄉十分稀缺的藥材,在這邊卻是俯拾皆是,像揀大白菜一般。每天美滋滋的收獲著各類珍稀藥材,竟讓她有種秒變富豪的錯覺。
原本還擔心自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找不到合適的藥材對癥下藥,這番一看,卻是空擔心一場。
只是梨木棠得知阿媽是狼族人后,變得有些沉默寡言。
夕陽無限好,佳人獨立,影微愴。
自己病重昏迷之時,云月為了方便照料,便解開了自己的盔甲,換回了女兒身。不過此地遠離燕北,倒也不怕身份泄露,能不作遮掩,無拘無束,自然也不算壞事。
可為何狼族這種嗜殺成性殘忍無道的種族,也會有阿媽這樣善良淳樸的好人?
一個從小目睹了狼族人燒殺搶掠,屠殺全家的女孩,懷著刻骨仇恨隱藏身份投入軍伍,每月不殺幾個狼族游騎都渾身難受,突然看到一個狼族人也可以慈悲憐憫,收留照料陌生人,如同家人般對待自己,內心又該是如何的掙扎迷茫?
“怎么了,有心事吧,說出來給姐姐聽聽。”梨木棠正是怔怔出神,又想起父母模糊的音容,臉龐不覺滑落兩行清淚,突然身后響起云月溫婉又帶幾分調笑的聲音。
梨木棠連忙收回心神,可擦拭眼淚的小動作哪里瞞得過云月一雙明眸,更何況那盈盈眼底,還掛著難以消散的一抹悲傷。
“想家啦?”云月小心的問道。
梨木棠沉默了許久,終是嘴角掛起一抹清冷的笑容,自嘲道,“家?可真是一個有些遙遠到陌生的詞匯了。”
“五年前的秋天,從那個矮小又丑陋的騎兵第一個闖入我家那刻起,就沒了。”
“那雙中午還在喂我吃桂圓粥,靈巧又白皙的手,被他們用來做那種骯臟不堪入目的事情。”
“那個我病了比他自己病了都著急的傻哥哥,跟一個白癡一樣沖上去要打他們,被三根長矛釘死在墻上,死不瞑目。”
“那個儒雅善良的中年人,每次鬧饑荒都要拿出家里糧食救濟災民,口中常念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書生當平濟天下為己任。在我眼里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書呆子,他要是答應做那個黃臉將軍的謀士,隨他一起出城回北漠,又怎會讓全家死的只剩我一個?”
“只有我最聰明,躲在衣柜里,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在我面前,一聲也不吭,一滴淚也不留,這樣才不會因為抽噎被發現,這樣才能活!”
梨木棠說著說著,淚如雨下,像一只受傷的小獸般蹲下,環抱著自己。
“他們都太傻,都是傻子!為什么不活下去,什么道義責任,什么氣節忠貞,我都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讓他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