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之所起
- 換新天
- 藍橋雨
- 2113字
- 2020-10-24 00:09:22
佛曰,千百次驀然回眸換今生一次相遇,一眼便是百世輪回,萬劫可破,唯情劫難解而已。
江南道,細蒙小雨,她打著素色小傘,獨自從流水小橋上走過。
小和尚持木魚一枚,無礙細雨濕身,迎面走來。
不知是雨水捉弄,還是天意牽緣,水袖輕輕一絆,她一個踉蹌,身子微斜,竟倒在了他面前。
小和尚道一聲阿彌陀佛,連忙扶起這女子。雪娥抬起頭來,見是這小光頭甚是可愛,明眸一亮,忍不住逗趣道,“男女授受不親,都道出家人五根俱凈,小彌陀今日可是犯了戒,不如隨了姐姐還俗吧。”
細雨如畫,她柔柔一笑,竟明媚了滿江的春水。
小和尚癡癡的看著她,半晌才回過神,臉色通紅,“姐姐真的......好看。”
雪娥瞅著這小沙彌的窘迫樣,覺得十分有趣,正好師尊交代的任務圓滿完成,心情甚佳,便有了幾分意趣逗弄這小沙彌。
但見她嬌唇一咬,貝齒微露,吃吃一笑道,“若姐姐是個大魔頭,你也會喜歡么?”
小和尚似乎低下頭,認真的思考了片刻,“我喜歡吃大蒜夾饅頭,再配一碗炒黃豆便覺得人生極妙,可師傅卻十分討厭大蒜的味道,更覺得黃豆食多生屁。然而這些東西本身又有什么好壞呢?我喜歡,便是千萬人厭,我仍喜歡,又與旁人何干?”
雪娥聽聞此言,愣了一下,轉瞬恢復正常,覺得這沙彌與往日所見的禿驢甚是不同,心中笑罵了一句癡兒,便與他擦身而過。
“小心點,下次姐姐再見到你,就要破了你的身戒!”香影漸遠,雨中飄來她軟糯的嗓音,甚是好聽。
鐘林山上有座廟,叫靈音寺。此寺千年前為佛道天禪宗始祖蓮摩祖師所創,自天禪宗被懷唐一朝開國君王定為國教,近五百年年香火尤為鼎盛。雖百年前狼族滅懷唐,鐵騎踐踏九州,神州陸沉,異教流行,天禪宗一度沉寂。然本朝立國以來,又奉靈音寺為神廟,主持為護國國師,經過數十年修養,如今聲望隱然復有當年鼎盛之象。
山下一座巨大的石牌坊,左右刻有一副楹聯,分是“持涅槃心,作平等觀。”八個大字。頂上四字“佛道圣土”,乃是先帝親筆所題,端的是龍飛鳳舞,筆鋒如刀刻斧劈,自有先帝平生的一派殺伐之氣。
兩個沙彌持著掃帚打掃山門落葉,看到一個身披破了七八個爛洞袈裟的小和尚走來,笑著放下掃帚,習慣性的蹂躪了下小和尚的光頭,大喊道。“小師弟回山啦!”
清晨靜謐,林間的黃鶯正眉目傳情,被突如其來的大嗓門驚掉了三魂二魄,嗔怨的飛走了。
片刻功夫,山道上揚起一陣煙塵,一群和尚興沖沖的飛奔過來,把小和尚圍的里三圈外三圈。
“小師弟,方師兄千叮呤萬囑咐托你帶的一臺濰州硯,可是沒忘記吧?”
“這邊讓讓,讓讓,出家人豈能如此浮躁!誒小師弟,我托你帶的徽州紫檀雙龍小木魚可是帶來了?”
“...”
小和尚翻了個白眼,急喘吁吁地從懷中一件件的取出師兄所求物件,原本有些臃腫的身軀眨眼間便如氣球被扎破般,空癟了下去。眾沙彌皆大歡喜,這人捏了一下小臉,那人摸了下小腦袋,心滿意足的各自離開了。
小和尚如釋重負,慢悠悠的踱到山腰間。此時大道左邊分叉出一條羊腸小道,旁邊立了個“游人止步”的木牌,小和尚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不堪入目的袈裟,從木牌旁取了掃帚,仔細的掃去小道上的落葉。
半晌,終于掃畢,卻見道路盡頭一個低矮的小廟坐落林間,破破爛爛的牌匾上寫著“蘭若寺”三個黃字。一個極為邋遢的老僧側坐在一張藤椅上,姿態極為不雅的在扣腳丫,扣完后還伸到鼻子下細細一嗅,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小和尚顯然已經習慣了這位怪師叔的行為怪誕,神色如常的低頭合十,“師叔,給您帶了最愛吃的南境龍眼。”
“小子就是上道,師叔沒白疼你,快,拿過來給師叔解解饞!”老僧早就聽到小和尚掃葉聲,故作不知,此刻聽到龍眼二字,雙眼一亮,笑嘻嘻的轉過身,端的是慈眉善目。
小和尚卻是不敢上前,唯恐師叔又想出什么怪點子捉弄自己,上次師叔神秘兮兮的給了本封面殘破的書,說是不上密法。小和尚打開來看,全是些看不懂的人體姿勢,以為是某種佛門密功,拿回去給師兄們看,被諸位師兄取笑了三四天。
小和尚小心翼翼的將一捧龍眼放在臺階上,轉身一溜煙跑了,沒半點僧家風度。
靈音寺作為佛門圣土,居明秀之地,有三大奇物為天下知。
第一奇是晴朗天氣自山門上山,行人每踏一步臺階便有佛音從腳下石板發出,遇到上山行人眾多,便如萬佛齊吟,浩浩然蔚為壯觀。第二奇便是有座純銅制成的大雄寶殿,每到雷雨時節,便有雷電劈下在屋頂游走,宛如金龍銀蛇飛舞,隱然天威。
至于第三奇物,卻也稱不上奇,家家戶戶都有,逢年過節都要宰殺幾只,卻是那步態笨拙的呆頭鵝。然而佛門凈地,竟養得生禽,卻是天下千廟只此一家而已。
小和尚名叫趙靈象,法號慧靈,是靈音寺主持空上大師的關門弟子。據師兄說,他是云游在外多年的邋遢師叔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兒,師叔帶他回來那日與主持閉門談了整整一夜。天亮之后空上大師便決定收他作為此生唯一的傳缽弟子,而師叔自此便自囚于山腰廢寺中,不離此地已有十二年。
怪師叔雖然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但看在收養自己回山門的份上,本小僧就不與他一般計較啦。
趙靈象心里嘿嘿一笑,聽著鵝舍里呱噪不止的一群呆頭鵝,似乎發情一般向他悠揚的吟唱,幾個笨腦袋伸出洞外直盯著他,心中不知怎地,又浮現了那抹素衣水袖小羅傘。
趙靈象嘆了口氣,“你我皆是同道之鵝,哦呸,同道之人,皆為相思所苦,我又怎忍心與你相愛相殺。”
群鵝歡快的吃著趙靈象灑下的谷糠,完全不想理會這個動了凡心的小禿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