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至火爐，小至調料，夭夭一應俱全，至于碗筷碟子更是隨身攜帶。

一一擺出來后，寬敞的書房硬是被她弄得沒有下腳的地兒。

而那原本就暈乎乎的火鳶更是在兩個火爐間被夭夭來回拎著添火，兩個眼珠暈得打著旋兒地轉溜著，看得黎曜都覺著可憐。

撒了作料，盛了粥，大功總算告了成。

還算有些良心，沒有過河拆橋，夭夭俯身給不省人事的火鳶渡了口仙氣，只見它隨即搖著腦袋慢慢回了些許清明。

只不過吐了半天火，又微帶些醉意，火鳶此刻是蔫蔫的沒了一點的精神氣兒。

看它這番模樣，夭夭倒真有些過意不去了，端了碗粥在它面前，“吃點粥吧，吃了粥你就好了。”

搖頭晃腦，火鳶也不曉得什么是粥，只感覺嗅著好香，便一頭扎進了碗里。

而粥里加了赤參，黃芷果，還有雪茯苓，味道自然是極好的，且里面的每一樣都是仙界里珍惜藥材，神仙吃了都是非常有好處的…而小火鳶一碗下肚后，果然回了精神頭。

“你要不要也吃些？”

抬起頭問向黎曜，夭夭似乎這才想起來房里還有個人。

搖了搖頭，眼底卻是不易察覺的抑郁，黎曜無奈，喂飽了那個小畜生了才想起自己，感情他還要去吃那小畜生剩下的？且他對這些煙火食也實在是不怎么感興趣的…

夭夭卻當并未看到他拒絕，自顧自盛了一碗粥，一碟菜，一并給他端了過去，“好歹吃些嘛。我做這些無非就是為了答謝你大度收留了我，你要不吃的話，我忙活了這半天豈不是白費了。”

聽夭夭這么說了，黎曜便也不再端著架子，點了下頭，只見他拿起了筷子。

第一次見著有人這么做飯，做法很新奇。菜色雖差強人意，菜香倒是極為勾人脾肺，就不知道這味道怎么樣了。黎曜夾起一根青菜，送進嘴里，“味道不錯。”

眼角頓時堆滿喜意，夭夭又搬了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看他慢條斯理地吃菜喝粥。

啊，舉止間，是天然的皇家風范，優雅高貴，怎能吃個飯都可以這么好看？夭夭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帝都不是不興吃這些東西的么，你筷子怎么用得這么熟悉？”察覺到自己失態，夭夭有些羞臊地眨了眨眼睛。

看出夭夭是在掩飾尷尬，黎曜便不動聲色回道：“任誰生下來，也是要吃些煙火食的，帝都也不外如此。”

“這樣哦…”

而后，兩人許久沉默。

期間，夭夭偷偷瞄了黎曜好幾眼，猶豫幾番后，忽然開口，“你既然覺著我飯做的不錯，那便做我夫君可好？”

正喝下一口粥，忽地就聽到了夭夭驚悚的言語，一吸氣，原本已經咽下的飯粒卻忽然進了鼻腔，黎曜頓時難受地咳嗽了起來。

“怎驚喜成這模樣了…放心，做我夫君的話，我便天天做這些東西給你吃。”淡定地繞過書桌，夭夭動作自然地拍起他的后背，為他順氣。

咳了好幾聲，才慢慢地平復下來，黎曜臉頰難得地有些泛紅，抬起右手示意夭夭停了下來。

復而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夭夭兩手交叉著撐起下巴，等待黎曜的回答。

臉上的紅暈漸漸散了開，黎曜恢復了原先那般古井無波的淡然模樣。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地坐著，相互注視著。

一旁吃飽了的火鳶也就傻傻盯著兩人，火紅的翅膀悠閑地撲閃著，琢磨著“夫君”這東西是否也是個可口的東西…

“做我夫君可好？”眨眨眼睛，夭夭又問道。

思索良久，黎曜終于開口：“不好。”

嘴角依然掛著笑，只是眼角卻滑過一絲失望，夭夭問道：“先前這么干脆便收留了我，那便說明你不討厭我。為何現在就不能答應我，做我夫君呢？”

“收留你只是一陣子的時光，娶你卻是一輩子的事情，我豈能如此草率。”黎曜慢慢回應。

抬了抬眉，夭夭不置可否，話說得倒在理，只是這心里卻還是不大爽快，“你怎么就認為我不會賴在這里一輩子？”

“你不會。”黎曜淡淡道，語氣很確定。

“你憑什么這么確定…”本想還辯駁一下，可忽地眼前就換換飄過了灼華那張傾城臉，夭夭隨即哆了一嗦，訕訕道：“呵呵，也是。”

轉眼沒了底氣，夭夭有些尷尬地轉過臉去。

正好對著一臉茫然的火鳶，夭夭隨即轉開話題，“小紅，我看你資質頗佳，極貪口腹之欲，有做廚子的潛力，不如就跟了我吧，假以時日，為師必將把你打造成伙房的一把好手！”

小紅，夭夭隨口給火鳶取的名字。

喉嚨里嗚嚕了兩聲，小紅對這惡俗的名字倒不怎么在意，反而極為興奮，樂得直點頭…一頓飯，對黎曜似乎還沒什么效用，但卻已經牢牢地收買了這只小雛鳥的心。

“為師這就當你是門中人了，來，規矩不能少，端茶什么的就算了，給個三叩九拜就行了…”

“嗚嚕！”

“……”

哭笑不得地看著樂呵呵收徒的夭夭，黎曜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對她忽然的退縮不免有些訝異，絲絲失落隨即堵在了胸腔里，公文什么的也沒了再往下看的興致…

而夭夭這會兒倒沒在黎曜的表情，只顧和小紅打趣以掩難堪，順帶收拾了下滿屋的狼藉。

正熱火朝天忙活著，忽地，外頭響起了一聲凄厲的嘶鳴。

叼著的作料瓶應聲而落，小紅兩眼呆愣在了原處，那聲音…

“你娘親？”夭夭見它這副模樣，當下了然。

點了點頭，小紅一臉的不知所措。

人家娘親找來了，該不該送它回去呢，夭夭有些糾結了，想了一下，似乎不怎么舍得呢。

于是乎…

“小紅，人生最難的便是抉擇和理想的堅持。呃，雖然你不是人，是只鳥…但大致道理也是一樣的。凡人有句話說的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何況你是只小雛鳥呢，屬于你的鳥生才剛剛楊起帆，這個時候你若是隨了你的娘親去，那么窮其一生，也不過會成為一只會吐火的大鳥而已…”夭夭一臉的語重心長，“跟著我，我可以帶你嘗遍天下美味，助你成長為天下第一神廚…”

“其實為師我遍尋天下，也見著了幾個如你一樣資質上上佳的好苗子，只是卻無一個像你一般與我如此投機。為師是極想將渾身的本事都傳與你，并將拯救帝都美食的這一重任賦予你肩，但奈何你家中還有老娘親，為師不忍心去，為師更痛心啊…”嘆了口氣，夭夭聲音悲戚。

眼淚汪汪，小紅撲棱撲棱翅膀，從嗓子眼里冒了一股煙氣。外面是娘親的呼喚，面前是師父的挽留，小紅真當是糾結的腸子都繞到了一起。

“然決定你的鳥生的權力終究還是在你自己手里的。來，告訴師父，你是想留在師父身邊，還是想跟你娘親回去？”拿了根小青菜在小紅面前晃了晃，夭夭循循善誘。

青菜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小紅嗚嚕嗚嚕叫了兩聲，滿眼饞色，急得滿口鳥語。

“唉，放它回去罷，它現在還是一個小雛鳥，你照顧不好它的。”實在是看不下去，黎曜出言勸道，這個小女人，放到凡間絕對是禍害人的人販子…

眼里閃過些掙扎，夭夭打心底里是很喜歡這只小火鳶的，極想過段時日抱回桃林去，給自家的小玉兔也做個伴兒…可要是真這么做了，也似乎有那么一些些不地道的呢…夭夭在心里承認。

外頭嘶鳴聲愈加凄厲，聽得夭夭也有些心酸了起來。她本就不是心腸堅硬的人。

“唉，小紅兒，你就隨你娘親回去吧。不過你記住了，待你羽翼豐滿只是時，師父必駕那七彩祥云前去接你。等我…”哽咽著，夭夭痛聲道。

眼眶里，淚珠兒直打轉轉，小紅重重地點了點頭，但誰也不曉得這小家伙到底是舍不得自稱為它師父的夭夭，還是夭夭手里的小青菜…

起身，抱起小紅，黎曜隨即推門而出。

只見帝都上空，一只紅如烈焰的火鳶正來回盤旋，嘶鳴得哀怨。

抱著小紅騰空而去，黎曜怕再晚些，擾著帝君帝后，這火鳶難免就要受責罰了。

一眼便看著自己心肝兒寶貝，火鳶大喜，俯沖而下，轉瞬到了黎曜的面前。

“適才發現這小雛兒懵懂間闖進了本君布的陣里，索性沒甚大礙，便給你送了來。”黎曜淡淡道。

化了人形，火鳶紅衣飄飄，與一般仙子別無二致，“翎羽謝過圣君，小兒頑皮，擾著圣君還請圣君寬宏。”抱過黎曜懷里的小紅，火鳶翎羽俯身謝過。

“免了。”語氣平靜，黎曜看了眼小紅。

那小家伙嗚嚕兩聲，機靈地沖著黎曜眨了眨眼睛，它方才與他約定，不把夭夭的事情說與旁人聽。

唉，竟跟個小畜生勾爪約定…覺著了自己的荒唐，黎曜隨即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