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里,千年也難遇這么一場熱鬧,遙想上一回還是在一千多年前,電母對雷公的那場驚天駭地的家暴。
因著雷公難得出回公差,誰想半載后,公差結束后他居然帶了一只大了肚子的青蛇精回來,電母見著后那個大怒啊,竟沒讓兩人進門,直接拎著自家相公的耳朵暴打了一頓。
回想那日,二重天上是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眾仙人都抱著極高的熱忱,撐著傘,興味十足地看著熱鬧。
雷公自那日后,連著請了百年的朝假,帝君也善解人意地允下了來,如此重傷自然是需要一段時間靜養的。
至于那青蛇精,據說是目睹雷公那熊樣后,頭也沒回地就離開了帝都,似乎極為懊惱自己怎么就跟了這么個沒種的男人…
接下來幾百年的時間,眾仙家以這為消遣,勾著脖子天天瞅著,期待哪天雷公會不會奮起反抗,來一出醉打電母…更有好事者四處打聽青蛇精的下落,因為眾人實在很好奇,猜想青蛇精會不會一個抑郁打掉肚里的小蛇精。
誰想其后竟再無了后續,雷公電母依舊各司其職,好生地做著恩愛夫妻,枉費月老天天伸長脖子盼兩人來消除婚籍,最后只能咂咂嘴,嘆聲無趣。
雷公從此更是被冠上了“帝都第一軟男”的稱呼。
而今日汐梧仙子和北冥真君的這場打斗,真真是瞬間點燃了帝都的氣氛,幾個不知節操為何物的老仙人甚至搬了把藤椅出來,搖著蒲扇看起了熱鬧。
尤以月老最為過分!
瞇著眼睛看著上空,偶爾還咂兩口小酒,月老半躺在躺椅上,怎是一個愜意了得。
“嘖嘖,夭夭那丫頭真是有本事,竟能挑撥得兩人撕破臉皮,公然打斗…真是好法子啊,給自己出了氣不說,這樣一來,汐梧也沒啥心思跳什么舞了。嘶…不過那丫頭怎么看也不像會使這種手段的啊,是我多想了么?”晃蕩著躺椅,月老自言自語道。
月老倒真是想多了,夭夭報出汐梧仙子的名號,無非是想把汐梧推到北冥眼前,興許兩人一個不經意就對上眼了!只不過事與愿違,兩人非但沒對上眼,反而對打上了。
然看著這場面后,夭夭也壓根兒沒往自己身上想,絲毫不曉得這場沖突的導火線其實就是她自己。
環顧四周嘰嘰喳喳,極為興奮的小仙婢們,夭夭頗有些無語,這些帝都的仙人們真當是平日里有夠閑悶,此時才會這么可著勁兒地看熱鬧。
仙人該有的風范都去哪里了,帝都的節操樹想來是已經掉了一地的果實了吧。
世態炎涼啊…搖著頭,夭夭回了書房,瞅著沒人注意便打開了天窗,正巧可以透過窗戶看見上空正在纏斗的兩人。
呃,外面的小仙婢們太嘈雜,站著又挺累人的,還是這樣好…躺在睡榻上,夭夭晃著腿,樂呵呵地看熱鬧…
“攻他下盤嘛…”看著二重天上的精彩直播,夭夭不時還會點評幾句,“嘖嘖,打這么久了也不嫌累,這汐梧仙子體力真好。”
說完,忽然覺著有些口渴,夭夭伸手從袖兜里掏出百納袋,摸出一個通體紫黑的果子。
“這果子顏色真好看,味道想必也會很好。”把在手里來回看了一邊,夭夭喃喃道,隨后一口咬了下去。
汁多味美,夭夭微瞇起眼睛,很滿意,于是乎,一邊啃著果子一邊看好戲。
然還沒待夭夭把果子啃完,一股濃濃的睡意便涌了上來,眼皮如墜了千斤頂般,眼前也逐漸變得模糊,夭夭強撐著精神把嘴里含著的果肉咽下去后,兩眼一翻,便沉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道金芒自太清宮中射出,將汐梧與北冥籠罩了起來,兩人登時便老實了下來,絲毫動彈不得。
“眾卿家,熱鬧看夠了么?”渾厚中帶著威嚴,一道低沉的聲音募然響徹帝都。
眾仙瞬時一個激靈,皆表情肅穆地立直了身子,向著太清宮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齊聲道:“陛下萬福。”
“免了。”話里帶著些微薄怒,帝君甚是不悅。
話畢,只見汐梧和北冥消失在了原處,想來應該是被帝君直接拎到凌霄寶殿去了。
悻悻地擦了把冷汗,以月老為代表的一眾為老不尊者只覺帝君的不滿是直接沖著自己而來的。畢竟北冥是帝后的娘家人,是帝君的小舅子,這件事便就是帝君的家事,被看了半天的笑話,也難免帝君會不高興。
凌霄寶殿上。
汐梧與北冥各自站一邊,陰沉的臉色與明晃晃的金殿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北冥倒還好些,汐梧是氣得一張俏臉都已經快變了形狀。
“打得可痛快?”看著二人,帝君頗為無奈。
“今日掃了陛下的顏面,北冥愧疚不已,還望陛下恕罪。”行了一禮,北冥話雖說得恭敬,面上卻無絲毫的表情,更別談什么悔意。
忿忿地怒瞪了北冥一眼,汐梧別過臉,一雙眸子倔強地鎖著地面。
“礙不得朕什么事情,你就想著怎么讓你王姐消氣罷。不過今日可讓那群老家伙看熱鬧看個痛快了…”寶座之上,帝君著一身明黃錦袍,頗有些無奈地開口道。
與黎曜的五官像了五分,輪廓更為堅硬些,帝君渾身透著高貴威嚴的氣度,濃黑劍眉下的一雙眼睛不怒自威,無形間便施與了周圍人難以明喻的壓力。
“是汐梧不懂事,請陛下降罪。”視線瞟了幾下安靜地站在帝君左下方的黎曜,汐梧有些苦澀地開口道。
云淡風輕地站在一旁,黎曜自始至終沒開口,仿佛這場鬧劇與自己半點干系都沒有。
見著黎曜那副模樣,汐梧只覺得心底漸漸生了些涼意,自己今日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他依舊還是如此不咸不淡的樣子,難道自己在他心里就真的占據不了一些些的位置么…
將下方風景全盤納入眼中,帝君自然也就注意到了汐梧望向黎曜的微妙表情,眉角輕抬,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帝君裝作什么都沒有看到。
“降罪倒不至于,管教一事朕也插不上手,你自有你娘親呢,算下時日,再有月余她也該出關了。”帝君淡淡道,“你娘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最為注重的便是行為禮儀和仙人風范,你該想想怎么去和她交待今日的事。”
臉色變了變,汐梧登時語氣便軟了些,“是,陛下。”
“都退下吧。”撫了撫額,帝君原本正與黎曜在書房商討一些東海的事宜,本就頭疼不已,偏又被這兩人攪得心緒不寧。
聞言,汐梧與北冥行了一禮,隨即出了凌霄殿。
起身,無奈地搖了搖頭,帝君向著書房踱去,黎曜亦跟隨其后,兩人一路無言。
直至丑時,黎曜才從帝君的書房走出,表情極為肅穆。
一路無耽擱地回了赤矜宮,命仙婢們備水梳洗了一番后,黎曜才腳步清爽地去了書房。
推開門,書房安靜地有些異常,黎曜不由得一愣,往西間瞟了一眼后,發現夭夭正躺在睡榻上熟睡,隨即嘴角彎起了一抹暖暖的微笑。
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在睡覺,現在夜晚都過了大半了,她還在睡覺…這丫頭,怎能如此嗜睡,黎曜望著夭夭嬌憨的睡顏,頗有些無奈。
繞過睡榻,黎曜伸手關上了天窗,后又折返回來給夭夭蓋上了羅衾。
雖說仙人們有仙氣護體,但畢竟也不是鋼鐵般的身子,還是能覺察出來冷熱的,蓋些東西在身上,總歸還是舒服些的。
忍不住伸出食指輕刮了一下夭夭的臉頰,觸手是暖玉般的滑膩,黎曜的眼底含起團團柔軟,其實他有時心里也會生出些自私的想法來,也會覺得夭夭就這么生活也是不錯的,因為如果這樣,旁人就會看不見她的好,她便會只屬于他黎曜。
她有多閃耀,黎曜很清楚,但愈閃耀,他便越加害怕以后會有哪一天,她不再圍繞在他身邊,另擇良人依靠。
望著夭夭純美的睡顏,黎曜眸子閃爍不定,隨即便見他漸漸俯下身去,輕輕地在夭夭眉心印下了一吻。
“這里有我給你的印記,你以后只可以纏著我,再不能看旁的人了。”滿眼深情地凝視著夭夭,黎曜有些霸道地柔聲說道。
似看不夠般,靜靜地凝視了許久,才見黎曜給夭夭掖了掖被角,后起身離了睡榻。
然剛走兩步,卻見黎曜又轉過身來,彎腰撿起一枚落在睡榻邊上的果子…
呃,正是夭夭剛才啃了一半的果子。
仔細地端摩了一番,黎曜覺得這果子很是眼熟,片刻后腦海中靈光一閃,隨即反應了過來,這不就是藥仙君種的夢靨果么!
忽然想起藥仙君前段時日懸重賞抓賊,感情這賊就一直在他身邊呀,黎曜有些哭笑不得地抬頭望了眼夭夭。
唉,早該料到是她的。
收起夢靨果,黎曜頓時了然,難怪今日她如此嗜睡,原來是這果子起的作用。不過這果子除了讓人睡上一覺,做段噩夢外,也就沒了其他的用處了。
明日清晨應該就能清醒了吧,黎曜好笑地搖了搖頭,轉身行至書桌前坐下。
窗外,月光粼粼,夜色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