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后？你們怎么做的？”羽驚鴻聽得顏海天這話，頓時也來了興趣。

顏海天沉聲道：“當時將軍進宮面圣，皇城周圍卻都是魏忠賢安排的眼線。只要將軍敢和魏忠賢唱反調，這些眼線就會得到將軍不肯合作的消息，然后他們就會去通知綁架小靜和嫂子的人，讓那些人撕票。”顏海天沉聲道，“而我和小龍一直都在暗地觀察這些眼線的動向，直到其中的兩人離開皇城，我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去了綁架人質的地點。”

“之后，我和小龍快步跟上去，終于在那個小鎮的鎮口將兩個報信的眼線截了下來。以小龍的槍法，出其不意的殺死兩個錦衣衛并不是什么難事兒。解決了那兩人后，我們換上錦衣衛的衣服，拿上他們的信物，在鎮子里略略搜索一番，便找到了藏人質的屋子。”

羽驚鴻點了點頭，了然道：“我懂了，然后你們就假裝報信的錦衣衛，那個薛鎮遠并不認識你們，所以他不會對你們多加提防，這就給了你們暗算薛鎮遠的機會?！?

“沒錯?！饼堬w云笑道，“在薛鎮遠的金鐘罩還沒施展出來的時候，我的劍已經劃過他的脖子了，然后老顏出手解決了那四個錦衣衛，我們便帶著小靜她倆來和你們回合了。”

“等等?！庇痼@鴻卻又疑惑道，“照你們這么說，你們倆都去救小靜和璇兒，那在路上給我送信的人是誰？”

“是我?！绷趶┑?，“當時城中都是魏忠賢的人，我沒辦法跟你同行，只好用箭將顏海天的信送給你?！?

“你們三個啊......”羽驚鴻輕嘆一聲，旋即卻憤怒的咆哮道：“你們三個蠢貨！你們都是笨蛋嗎？都傻了嗎？”

三人聞言卻怔在了原地，就連一向玩笑慣了的龍飛云都收起了笑容，不明所以的望著羽驚鴻。

羽驚鴻咬牙切齒的怒道：“你們知不知道，從今天起，老子就是一個通緝犯了！現在全國的東廠、錦衣衛乃至普通官兵衙役，沒有一個不是老子的敵人！你們呢？我一倒臺，你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上位，新的水軍提督為了鞏固士氣，肯定會極力籠絡你們！你們這群笨蛋，放著光明大道不走，偏偏將自己的前程都搭上，就為了救我這么一個欽犯，你們說你們是不是傻！我什么都沒有了，不值得你們再跟著我了！柳生宗彥，你不要收集天下名刀了嗎，不要開設自己的道場了嗎？龍飛云，你不是還要攢錢買房子娶媳婦嗎？老顏，你不是還要消滅倭寇嗎？怎么，你們的理想，你們都忘了嗎？為了我，你們不值??！”

隨著憤怒的咆哮，羽驚鴻的眼眶也漸漸濕潤，似乎有什么東西就要從眼中滴落下來。

良久的沉默。

之后，反而是一向話最少的柳生宗彥先開了口：“驚鴻，你莫非以為，我們這些人都是為了前程或者所謂榮華富貴，才跟隨你的嗎？我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我因為在海上漂流了好幾天，又和沿海的幾十名倭寇大戰了一場，早已經沒了力氣。那時候你們率軍趕來，龍飛云還以為我是倭寇，他打算一槍殺了我。是你阻止了他，你還記得當初你是怎么說的嗎？你說，你在我眼中看到了‘人性’。從那一刻開始，我就下定決心了，這輩子，我柳生的性命之交付給驚鴻你，因為你是真正能理解我的人。我不需要他人敬我畏我媚我怕我，我只想有人懂我，身懷瘋魔之眼的詛咒，我想找一個知己，太難了。驚鴻，如果在天下名刀和你之間選擇一項，我必然選擇你?！?

龍飛云也笑道：“我雖說喜歡錢，但魏忠賢的錢，拿著臟手。我還是覺得跟著你痛快！”

顏海天道：“這個世道，沒有誰是對的，也沒有誰是錯的。只是有人死了，有人還活著?；钪娜?，終將成為英雄，死去的人，已經成為史詩。將軍，我記得你曾跟我說過，‘我會舍棄一切去做一件事，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如果你非要問我為什么跟著你的話，我想這就是理由了吧?！?

顏海天說完，向羽驚鴻伸出右手：“我認識的羽大將軍，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心灰意冷的。別忘了，我們都活著，只要活著，一切就都有希望！”

“是啊......我們都還活著......”羽驚鴻的聲音帶著莫名的疲憊，“謝謝你們，你們愿意這樣跟著我，我實在感激不盡。.但以后，恐怕苦日子還長著，你們，還愿意繼續跟著我一起走下去嗎？”

“以后？”龍飛云笑道，“老大，莫非你心里已經有了計劃？”

“抗倭寇，除奸賊！”羽驚鴻一字一頓的道，“萬里海域之中，倭寇依然猖獗，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兇殘暴虐喪盡天良！船隊雖然沒了，但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就沒有什么不可能！”

“這次，我們不為忠君報國，不為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于公，只為讓無辜的人不再流血，讓摯愛的人不再分離，讓應該活著的人盡可能的活下去。于私，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眾倭寇，早已經和我等不共戴天！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只要海禁一開，至于那魏忠賢之流，也不過是跳梁小丑?！?

羽驚鴻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讓顏海天心中的斗志漸漸燃了起來。顏海天望向羽驚鴻道：“將軍，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羽驚鴻吃掉手中的半個包子，清了清嗓子，這才道：“其實這兩天逃命途中，我倒是想到了一個計劃。如今大明水師的腐敗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程度，所以，只要我們到了海上，那就是龍歸大海。魏忠賢即便有殺我之心，也是鞭長莫及。至于如今的大明水師，更是不堪一擊。

其次，在倭寇的圈子里，也有倭寇的規矩，也有所謂的局勢掌控者，如果我們能成為稱霸海洋的大海盜，那么，即便是再猖狂的倭寇，也不得不聽從我們的規矩。既然盜亦有道，那就以盜制盜。所以，我的計劃就是......”

“我明白了?！饼堬w云興奮的點了點頭，“老大是說我們也出海，去當海盜？”

柳生聞言則皺了皺眉：“驚鴻你居然想去做海賊？你不是對倭寇很反感么?！?

“我確實很反感倭寇。”羽驚鴻笑道，“所以我根本不打算像倭寇一樣欺負無辜的平民。即便是要當海盜，我船上的水手，也不許對任何國家的百姓下手。欺凌弱小，那是最低等的手段。而我，可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

說最后這句話的時候，羽驚鴻自己都忍不出想笑出來。這尼瑪簡直是赤果果的剽竊啊！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鳖伜Ｌ炖事曅Φ?，“那么，我們如何搞船出海？”

羽驚鴻眼中閃過一道利芒：“我的第一個計劃是......奪船！”

“奪誰的船，大明水軍？”顏海天問道。

羽驚鴻的目光中忽然帶著些哀痛那哀痛中帶著一絲屈辱。但之后，這種哀痛馬上就變成了熊熊怒火！

“奪船的目標是......徐靖！”羽驚鴻斬釘截鐵的道。

......

兩年前，羽驚鴻還是個水師管帶的時候，整個大明水師遭到了一次毀滅性的打擊。那次打擊，正是來源于大海盜李旦。

某夜，李旦為炫耀自己的武勇，親率了將近三十艘艦船，趁著夜色悍然襲擊大明水師。

彼時的大明水師就已經腐朽不堪，毫無準備之下，整個水寨將近七十條戰船居然潰不成軍，被李旦一波火炮就擊毀了十幾條船！

也就剩下羽驚鴻還能勉強組織反擊，當時羽驚鴻勉強組織起七條戰船，打算繞到李旦側后方，利用上風優勢直沖李旦旗艦，實施斬首行動。但李旦也早有防備，這個防備就是徐靖。

羽驚鴻的船隊剛繞過去，徐靖就如鬼魅般從暗處殺出，五艘船一波箭雨火炮，竟是硬生生將羽驚鴻攔截了下來。而羽驚鴻卻遇到了和鄧世昌一樣的尷尬情況——他的船上，沒有炮彈了。

不光是炮彈，因為羽驚鴻等船隊不是嫡系部隊，所以連火矢都沒有配給。水戰沒有炮彈沒有火矢，還打什么？

當即羽驚鴻都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故而下令其余六條船趕緊向反方向撤退。而羽驚鴻本艦，則沖向了徐靖的主船。

為今之計，只有進行接舷戰！

但接舷戰，自己這邊也不是人家的對手，懶于訓練，貪圖享樂的大明水軍，又加上倉促應戰武器不全，戰況可以說是一觸即潰。

那時候，羽驚鴻在徐靖手上只走了十三招，之后便被徐靖一刀挑飛了兵刃。

就在徐靖打算一刀結果羽驚鴻的時候，柳清璇橫劍擋在了羽驚鴻身前。

“要殺他，便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柳清璇如是對徐靖說。

徐靖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嬌媚不可方物，卻偏偏舞刀弄劍的女人，之后又看了看羽驚鴻，忽然笑了。

羽驚鴻至今都清楚的記得，徐靖那笑容里包含著的輕蔑和嘲笑。

徐靖笑道：“小子，我原本以為你是個人物，原來，也不過是個只會躲在女人屁股后面的軟蛋而已！”

“不過，你的女人倒是真不錯?！毙炀敢暗男χ┝艘谎哿彖峭昝勒T人的身段和嫵媚動人的面龐，“小子，把這女人給我，我便饒你一條生路，如何？”

柳清璇聞言，怒不可遏的沖上去，和徐靖相斗了八十多招，雙方居然不相上下。

這下子，徐靖看向羽驚鴻的眼神就更加不屑：“果然，小子，連一個女人都比你厲害，你還有什么用？需要靠女人保護的窩囊廢，我要是你，早就跳海死了算了。”

羽驚鴻惡狠狠的道：“你給我記住，總有一天，你給我的屈辱，我會雙倍的奉還給你！我會讓你后悔今天你做的一切。記住，老子叫羽驚鴻！”

“哼，像你這樣的軟蛋，簡直浪費這個名字?！毙炀咐湫Γ袄献咏行炀福嫔暇褪谴竺ΧΦ拇蠛１I，徐海！軟蛋，為了這個小美人，咱倆打個賭吧。再見之日，如果你真能打贏老子，老子的一切財寶都是你的。如果你輸了，你的小美人，就乖乖給老子讓出來，敢不敢？”

“老子的女人，可不是賭注?！庇痼@鴻道，“但你給老子記住，今天這筆賬，老子無論如何都要討回來！”

“哈哈哈，有意思！好，老子就留你一命，沒事兒，到時候你大不了再躲到女人的屁股后頭去。”徐靖大笑著，又對柳清璇道，“小美人兒，我可舍不得傷害你。什么時候你覺得這個軟蛋沒意思了，隨時來找老子，老子的胸懷隨時對你敞開！”

說完，徐靖居然就真的帶著船隊走了，只留下羽驚鴻一只殘船，一隊敗兵，還有......屈辱的淚。

而就在這事件之后，諷刺的卻是，羽驚鴻居然因為保護七條船有功，故而加封為破虜將軍，并接替戰死的老都督，掌管那個腐朽的大明水師。

這件事，羽驚鴻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包括妹妹羽靜，包括那三個亦師亦友的部下。

可以說，兩年前羽驚鴻與徐靖的恩怨。是羽驚鴻平生極為屈辱的一段過去。

這段屈辱，時時刻刻都在鞭策著羽驚鴻，而如今，羽驚鴻已然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要親手毀掉徐靖的一切！

海上霸主之路，便以徐靖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