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帶上經理室的門，韓光遠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仿佛經理室嚴重缺氧一般。打了一肚子的腹稿算是全部作廢了，不久前的聲色俱厲轉瞬變成了和風細雨，而且還附帶著一點“甜頭兒”，這是周芃仁第三次讓韓光遠料想不到了。好奇心讓韓光遠忍不住的猜想，剛過去的半個小時到底發生了什么？沒容他多想，就被人叫住了。

“小韓老師，找了你一圈，可算找到了”一位大姐站在組訓辦公室門前，笑容滿面；

“哎呦，李慧姐！好久沒見你了，身體恢復的怎么樣了，看氣色可比前段時間好多了”韓光遠緊走兩步，迎著李慧；

“小韓老師就是笑面人，在青山工作過的組訓，不下十好幾位了，小韓是最有人緣的一位，從來都是不笑不說話，這樣的組訓老師，誰不喜歡啊?！崩罨凼遣簧蒲哉劦囊粋€人，能說這么多話，實在是不常見的。

“慧姐就會夸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韓光遠吐了吐舌頭，小賣一萌，“對了慧姐，找我什么事??？”

“哦，是這樣。我想打一下上個月的工資條，老習慣了；再給客戶辦個理賠?！?

“好嘞，稍等一下，立等可取哈?！敝灰皇呛椭芷M仁打交道，韓光遠總是幽默風趣的，“對了慧姐，您也別耽誤工夫，先去辦理賠吧，那邊辦好，我這兒準給您打出來”

“那好，我先去柜面辦理賠去”李慧說著往外走，“對了小韓，周總在不在家？”

“在啊，我剛從他辦公室出來”韓光遠不假思索的說到，

“嗯，我剛去醫院開的病假條，一會送去給他簽字”李慧走出組訓辦公室；

與此同時，周芃仁正在接分管總孫曉光的電話，保險公司到了中支這個級別，除了一把手，會有幾個副總，除了分管營銷業務的副總，還有分管銀行保險業務，團體保險業務和續期、運營客服的副總，其中分管營銷業務的副總，一般權重更大一些。孫曉光可以說是各支公司經理的頂頭上司，在營銷分管總崗位的近三年時間，也讓他對自己的屬下了如指掌。

“芃仁嗎，我孫曉光。忙啥呢老哥？”

“哎喲孫總，這不剛開完早會，領導有啥指示？”周芃仁正襟危坐，恭恭敬敬的拿著話筒；

“指示？！可拉倒吧老哥，你臊我那？別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嗎？我是04年入職，你是03年就入職了，你還給我們這些新兵蛋子組訓講過產品課，你忘啦？哈哈哈，所以我一直拿你是我的學長老師，要是以后你再說啥請示不請示的話，我可就不認你了哈”孫曉光的話語透著坦誠和親切；

“不敢不敢，領導太客氣了，這個月我們打的不好，主要責任在我，主管隊伍抓的不夠緊，節奏也松懈，這兩天正在調整，請領導放心，青山一定不拖中支后腿！”周芃仁一臉的嚴肅；

“嗯，今兒給老哥打個電話，不是要追你業務，你這一上來就說工作，搞得我也緊張兮兮的；是這樣，王曉芳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有一個多周沒上班出勤了，我二話沒說，先批了她一頓，一個老部經理了，就這點覺悟？！不管什么原因，怎么能說撂挑子就撂挑子呢！胡搞嘛！王曉芳在電話里也是哭了一鼻子，說長道短的我也沒聽明白，好像是她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和你老哥嗆起來了；這不亂彈琴嗎？咱們公司，一貫講的是職場倫理，一個外勤部經理就敢和內勤區經理⑦叫板，這還得了！就算是年齡大一些，資歷老一些，也得知道個大小嘛，你說是不是啊老哥”孫曉光的嘴角不易察覺的微微翹了翹；

“領導，其實那事也有我的不是，王曉芳經理畢竟是公司的老人了，也給青山支公司做過貢獻，提一點意見，我本該虛心聽取，怪我一時不冷靜，和老大姐吵起來了，我應該給她道歉的；這點小事，還驚動了孫總，真是讓我無地自容，芃仁向領導承認錯誤，我安排一下手頭的事兒，抽空去王經理家探望一下，一定處理好這件事。”周芃仁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樣啊...也好，你老哥高風亮節，姿態高一些，也讓屬下見識見識什么叫風度；對了，王曉芳提到，你單獨給劉芳菲營業部支持，她和李慧的營業部卻不享受，這是咋回事啊？你老哥也是老營銷了，肯定知道不患寡患不均的道理，我是絕不信會有這樣的事情，這些老大姐就好瞎打聽，胡亂猜疑，我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是吧？總之盡量把事情放在桌面上處理。好了老哥，業務方面也加把勁兒，錢總前些天還提到你，說是青山真該崛起了。你也別多想，就踏踏實實干。對了韓光遠最近情況怎么樣？”

“領導，小韓還好，人也機靈，就是...有點懶，喜歡耍點小聰明，當然也不是啥大毛病，畢竟年輕不夠成熟，我抽時間多輔導輔導。”

“哦，那你老哥多費心了。那咱就這樣，好的，好的，再見?！?

孫曉光掛了電話，臉上像掛了霜一般，其實周芃仁給劉芳菲營業部單獨支持的事情，他非常清楚，因為廣威中支的所有部經理和大部分主管，都和他有聯系，各機構的情況，甚至比支公司經理掌握的還要及時詳細，之所以沒有說破，一來給周芃仁留著面子；二來也給內外勤緩和關系留下余地，撕破臉對雙方有百害無一利。至于韓光遠在青山的情況，孫曉光同樣了如指掌，不止一位青山的主管私下交流的時候，表達過對韓光遠的認可，同時透露過周芃仁對韓光遠不感冒，這一通電話也印證了二人的不合，孫曉光摘下眼鏡，靠在椅背上，輕撫著額頭嘆了口氣，吐出倆字：熊貨。思考片刻拿起電話，“錢總，您忙嗎？我有點事需要匯報一下，好的，好的。”

這邊周芃仁等孫曉光掛斷，才慢慢放下話筒，隨手抽了一張面巾紙，揩拭了額頭的汗水，每次和孫曉光通電話，都有得瘧疾的感覺：忽冷忽熱，拿捏不住。唉，也許自己是真的老了，腦子跟不上趟了。王曉芳奏了自己一本，這事讓周芃仁如芒在背，恨得牙根癢癢卻無可奈何，畢竟老家伙手眼通天，對她還得有所顧忌?？蓪O曉光為什么會提起韓光遠？周芃仁對孫曉光還是了解的，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誰，難道是韓光遠也打了自己的小報告？聯想到剛給韓光遠布置的工作，一陣煩躁讓周芃仁眉頭緊皺。

辦完理賠的李慧，拿到自己的工資條，認真核對著，之前她做了十多年會計工作，對數字有職業性的敏感，尤其是對自己的收入，態度更是一絲不茍。“咦，不對呀小韓老師，上個月我怎么有二百元的違約金扣款⑧呢？我已經交病假條了??？”

“慧姐，我看看”韓光遠接過工資條，“我記得已經給你做過病假處理了啊，我查一下，慧姐稍等”韓光遠查看了一下工資明細，發現自己沒有記錯，確實給李慧報了病假，應該不扣違約金的，這是咋回事？難道是周芃仁最后確認簽字的時候，又改動了？看來也只有這一種可能了。韓光遠猶豫了一下，“慧姐，我落實一下情況再聯系你，好嗎？”

“好吧小韓，你也別為難，如果是周總直接給我扣的，我去找他?！崩罨郛吘故枪镜睦先?，對流程制度比較熟悉，直接把韓光遠的懷疑說了出來；

“??？！慧姐，你咋知道的？”韓光遠露出驚訝的神色，到底是年輕，不露聲色對他來講，還是勉為其難的；

“我就知道，這個煩人就是針對我的！哼，被劉芳菲迷得七顛八倒，聽信那個XX的鬼話，簡直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我去找他！”李慧氣沖沖的直奔經理室；“哎慧姐，你等等，我去落實后再告訴你吧，周總說不定正在忙...”韓光遠預感到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極力勸阻李慧，可是李慧并沒有停下腳步；

“咣當”李慧直接推開了經理室的門，一臉慍色站在周芃仁面前；“周總，我想問個事。”周芃仁從沒見過李慧這樣推門直闖，一時間目瞪口呆；

“啊，李慧經理啊，好久不見，你身體恢復的...”

“不勞您大領導惦記，我一時半會死不了！”李慧一反常態，截過話頭，平時少言寡語的一個人，現在表現的卻像刺猬一樣；

“這是什么話？”周芃仁措不及防，好像自己沒得罪這個人啊，怎么夾槍帶棒的沖自己來了？“李慧經理，你冷靜一下，慢慢說，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總，我自問沒得罪過你吧？你到青山兩年多了，我是一直盡力配合你的工作，你說，我什么時候得罪過你？”李慧氣的渾身發抖；

“這還用說啊，李經理一直是咱們青山支公司的支柱，給公司做出不可磨滅...”

“得了，你也別唱高調，凈打官腔忽悠人！”李慧又一次打斷周芃仁，“我問你，我上個月明明請了病假，你也簽字認可，憑什么扣我的錢？”李慧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韓光遠站在辦公室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曾聽老組訓聊過：如果有人和上司發生沖突，組訓是一定要沖在前面，維護上司的，否則事后小鞋是免不了要穿，而且小報告是免不了要給上頭遞的；上次王曉芳和周芃仁起沖突的時候，韓光遠湊巧去中支開會，不知者不為過，可眼下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一邊是自己的上司，一邊是自己熟悉的部經理，怎么辦？正猶豫著，周芃仁開口了，而且是沖著他來的，“哦，那個小韓，違約金扣款不是你做的嗎？沒給李經理查一下啊”

“哦，是的領導，我查過...嗯，可能沒看清楚，我想再核實一下...”韓光遠吞吞吐吐，一時不知該怎么圓場；

“韓老師剛查過了！我親眼看著他查的！不是他的事，就是你扣了我的錢！”李慧聲嘶力竭的叫著，走廊里的科室，探出幾顆腦袋，有幾個不識趣的還湊到經理室門口看熱鬧；

“都給我出去！”周芃仁暴喝一聲，嚇得所有人一激靈，“韓光遠，你關上門！”

周芃仁喘著粗氣，眼睛瞪的像銅鈴，死盯著韓光遠，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韓老師，你確定，不是你扣了李慧經理的錢嗎？”

此時的韓光遠一腦門子黑線，但理智尚存，毫不猶豫的回答：領導，我記錯了，是我扣了李慧經理的違約金，我忘了她提交了病假條，現在想起來了。

周芃仁輕舒一口氣，側過臉看著李慧，那意思很明顯：怎么樣，我說與我無關吧。

“卑鄙，無恥！周芃仁，我要去中支投訴你！”李慧淚流滿面，渾身發抖的跑出經理室，還沒走出公司，就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孫曉光的手機，“喂，孫總嗎？我是青山的李慧。嗚嗚嗚…”

周芃仁頹然坐在老板椅上，氣還沒喘的勻，現在的他是一句話也不想說，吃力的抬了抬手，示意韓光遠出去。

注釋：區經理⑦：全稱是營業區經理，一般情況下是支公司經理的另一種稱呼；

違約金扣款⑧：壽險公司對不出勤，違反管理規定的代理人的一種處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