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狐貍在床上笨拙的追逐著自己的尾巴,不停在原地打著圈圈,毫不吝惜的將云被踩成一團又一團。
閑歌將將走進寢閣,便見著了這樣一幅情景,頓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如冬蓮初開,蒙塵已去,就連方才那點有些灰暗的心情,也憑空好了許多。
狐貍聞聲停下追逐尾巴的步伐,一雙墨蓮眸子靜靜盯著閑歌。
“阿寂,叫我如何說出口,你如今這副模樣當真比你化出人形要討喜得多。”閑歌抄著手,倚在門邊,嘴角含笑望著它。
“喔呀,原來閑歌心里是這般想我。”不過瞬間,一襲黑衣的鳶寂已經倚在閑歌的床榻上,閉目輕輕嗅了一口獨屬于她的味道。
自打認識,他就總讓自己毫無防,可是閑歌又不知為何會有這般異常熟稔的情緒。
目光又飄出了院落外,彌兒…他這次不能與自己同行了。
“狐貍君,陪我去一趟青丘罷。”想來有他相伴,路途必定不會寂寞。
“喔……為何?”鳶寂拿腔拿調地拖著長長的尾音,端起一副得體模樣,閑歌支起額頭望著他,喲呵,敢情方才在床上追自己尾巴的倒是另有其狐喏?
“青丘帝君的生辰,我月岫館既收了請帖,少不得是要走一趟的。”
“好呀,既然是閑歌邀請,寂便也卻之不恭了。”以為這廝又要整幺蛾子,卻沒想他倒如此輕松的答應了。
“什么時候動身?”鳶寂又問。
“現在。”閑歌話音一轉,“只不過狐貍君這一張勾魂攝魄的臉么,約摸會奪了青丘那位君上的光彩,少不得又是一番是非。所以,還是作月岫主人的家寵出席罷。”
閑歌抬腳踏出了寢閣大門,家寵么,心中不由仰天三聲長笑,這回自個兒終于揚眉吐氣了一番。
未曾想肩膀上突如其來的一重,轉頭望去,卻是鳶寂已然化成狐身跳到了自己肩上,毛絨尾巴還在她臉上不停刮蹭著,“唔,如此甚好,自己御風本也礙事,況且么,寂也著實喜歡閑歌這懷抱,香香軟軟得緊。”
一句話噎得閑歌頓時無話可說,無奈只好扒拉下狐貍君,抱在懷中向外走去。罷了罷了,這豆腐也早叫他吃盡,無所謂多這一片,人生須得到處從容啊到處從容。
只是心里恨恨,又叫這廝擺了一道!偏生還是自個兒給自個兒巴巴去撂的坎!
這廝不止會說話!還會變成美人兒!還會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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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十里仙鄉這幾日可謂是頗為熱鬧,路上往來的仙人們個個兒都笑面迎客,這因由么,便是既逢著他們君上的整歲生辰,而君上的月瀾夫人又有了身孕,是以喜上加喜,錦上添花。
最重要的是如今這位矢墨君上,不僅將原來名聲不顯的青丘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他訓練的將士戰力也與九重天庭的天將堪為一比,便也不由聲名鵲起,名噪一方,青丘實力便是天庭也不敢小覷。
矢墨君上今年方五千歲,正是年輕氣盛,又生就一副芝蘭玉樹,俊美無匹的好皮相,六界九重天里哪個女仙不愛不戀,巴巴兒趕來只為見君上一面以求得青眼相看,卻未曾想矢墨仙上唯獨只對月瀾夫人情有獨鐘。
面覆銀緞的閑歌此時攜著狐貍鳶寂,正在青丘如凡間一般的街市上閑逛,耳中盡是關于他人贊嘆那兩人如何鶼鰈情深,恩愛有加。
不由緊了緊懷中的狐貍,唇邊勾起嗤笑。
“唔,閑歌。容我說一說,你大可不必一緊張就連手也一同緊張,我這狐貍皮可細致得很,仔細莫要捏壞了。”鳶寂抬起毛茸茸的腦袋,望著表情不分明的閑歌調笑道。
閑歌聞言,更是狠命揉了揉狐貍,“你個混球兒!那就直接宰了,剝了細皮下來給小爺我做條狐貍皮坎肩!”
狠話說完,她卻沉默了下來,臻首輕垂,靜靜凝望著狐貍,一貫淡然的玉眸里,突然蓄滿了哀傷孤寂。
仿佛滿街熱鬧沸騰的彩結燈張中,只她一個,是格格不入的。
這時一只軟軟地肉墊爪子安撫性地搭在她臉頰上,“無妨,只要閑歌樂意了,寂甘受宰割。”
沒想到鳶寂美人也會以這種話來哄逗女子開心。
不過心里卻平靜了下來,起碼還有人陪著她,也不算那么糟。
“阿寂,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嗯。”
閑歌捏訣,騰來一朵盛云,于街市中卷清風而走。一干小仙干干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不知這平素無甚神仙敢御風的街頭發生了何事。
寒涼世事,不若夢中身,朝生暮死,一夕念爾。
閑歌攜著狐貍君來到青丘甚偏僻的一處幽谷里,稍稍駐足。
“阿寂,你知道么,這里便是我第一次入世時,曾住過的地方。”
閑歌踏進谷中,飛身坐在谷內千年老松枝繁葉茂的枝椏深處。
谷中有一汪暖泉,旁依一襲精舍,一片竹林青碧繁茂,竟有半片含雪,斜斜欲傾。
似乎有人一直精心打理,碧草花華,鳥雀聲喁喁,泉面蒸騰的霧氣籠罩著整個幽谷,白霧朦朧。
鳶寂瞇眼,這里面俱都是她的仙靈,細細嗅去,又有著另一名仙人長留在此的氣息,墨蓮眼眸不由瞥向坐臥在古樹枝椏上,神色極其倦怠的閑歌……
聞著鳥聲暖風許久,閑歌已經靠在枝椏上倦怠睡去,她身體本就虛弱,先前救治鳶寂又有損耗,方才還一路卷云疾行,終于體力不支。
鳶寂眸色微深,輕腳從她懷里跳了下來,傍著閑歌臥于樹椏之上。
這時谷口卻突然傳來一陣深厚仙靈,正是鳶寂方才嗅到的除了閑歌之外,另一縷長留此處的仙人氣息。
暖泉蒸騰的霧氣朦朧之中,鳶寂瞇眼望著一襲白色身影緩緩踱了進來。
雖然不大能看清他的長相,但這仙人走路的姿態卻是極為端方且瀟灑飄逸的。
結合先前自己在月岫館里聽到閑歌與笙彌說的話,還有這一路來她常常晃神,方才在青丘街道上又突如其來的沉默。
而這仙人又常年流連這彌月谷中,種種表現聯系起來,便不難猜到他的身份。狐貍君的眸子里如凝冰積雪,兩道視線一瞬不瞬地緊隨著下面的白衣仙人。
因著千年老樟枝繁葉茂,閑歌與狐貍又在枝椏深處,是故下面的白衣仙人也沒察覺到,只步履緩慢走到暖泉岸邊,于這暖香裊裊中凝立半刻,便又折身御風出了去。
直待白衣仙君離開許久,鳶寂才聽到邊上傳來閑歌如浸寒水地聲音,“想必,阿寂已經猜到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