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林鎮。

蘇果超市前，譚素英停放好輪椅車，撐著拐杖走進超市，欠扁在后面屁顛屁顛跟著，一人一狗都是瘸子，令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明天就要去市里參加比賽了，狗狗渾身上下臟兮兮的，毛發間沾滿了泥巴和污垢，身上沒一處是干凈的地方，得好好地給它洗個澡、梳理打扮一下，野狗歸野狗，瘸腿歸瘸腿，儀容儀表還是要得體的，至少不能在比賽中讓評委產生厭惡和反感之心。

在琳瑯滿目的寵物用品貨架前，譚素英精挑細選著狗狗沐浴露，欠扁則用頭抵著貨物籃子推到這、頂到那，獨自玩耍解悶。

就在這時，旁邊走來兩名女子，一個是耳朵墜著又大又亮的圓環子的中年貴婦，斜披絨毛白披肩，懷抱白色長毛BJ犬，昂著高貴的頭，踱著款款的步子，神態間隱然著高人一等的傲慢。

另一個則是三十來歲的少婦，姿色平庸，身材臃腫，嘴唇很厚，明顯的吃貨相，腳邊跟了一只肥滾的黃毛松獅犬，正低著圓圓的腦袋、皺著黑黑的鼻子沖欠扁嗅去。

倆婦人看來是熟識的，一邊捏著蘭花指在貨架挑選著商品，一邊嘮著養狗心得嗑。

“我家雯雯吶，嘴巴可刁咯，只吃牛排和牛奶，喂它豬排呀，連聞都不聞一下的呢！”中年貴婦撫著懷中BJ犬說道。

“我家團團呀，就是一個嘴饞，從早吃到晚，跟餓死鬼投胎似的，你瞧它胖的……呀?。。　蓖蝗豢吹椒蕽L松獅犬挨到欠扁身邊又蹭又舔地示親熱，平庸少婦當場尖叫一聲，臃腫的身軀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出，粗短的胳膊居然異常靈活地一探一撈，將松獅犬從欠扁身邊及時抱走，臉上帶著驚魂未定對愛犬呵斥道，“團團！要媽咪說幾次?。侩x野狗遠一點！臟??！”

譚素英臉上一紅，撐著拐杖往旁邊挪了一步，低著頭對欠扁小聲喚道：“三腿，過來些?！?

欠扁卻裝聾作啞地坐在地上，懶懶地張個嘴、舔個舌，再抬起狗爪在脖子后撓起了癢癢，對那兩名女子連正眼都懶得瞧上一眼。

“嘖，現在有些人的素質，真是……嘖！”中年貴婦臉上生出厭惡的表情，斜瞥著欠扁數落道，“野狗都帶進超市來。”

平庸少婦附和道：“可不是，還不拴著，像什么話呀？”

譚素英一聽，心中起怒了，當即寒著臉對平庸少婦回敬道：“也沒見你把狗拴著呀！”

“你……”平庸少婦面色一滯，一時語塞。

這時中年貴婦鼻孔里鄙夷地冷哼一聲說道：“你這條是什么狗？嗯？能跟我們的狗相提并論嗎？你可知道我倆的狗有多名貴？她的團團買來花了6000塊！我手里的雯雯花了1萬3！你的呢？”

平庸少婦瞟著眼角奚落道：“就算是論斤兩賣，估計頂多也就三十塊吧？”

譚素英冷笑道：“依你們的說法，也就是名貴的狗就不用拴了？”

“嘖！你這人怎么拎不清呢？”中年貴婦皺起眉頭指著欠扁說道，“你看看你的狗，滿身狗虱，又臟又臭，我們的狗要是被它碰到了，就只能回去洗澡殺蟲了！而且你這狗又不拴著，肯定會到處吃屎的！”

平庸少婦在旁邊配合地作出厭惡相，伸手掩住了嘴鼻。

中年貴婦昂起下巴引以為豪地接著說道，“我家雯雯就不同了，不僅愛漂亮、愛干凈，而且從生下來到現在就只吃過兩樣東西，牛奶和牛排！”

譚素英撐著拐杖沉著臉一聲不吭。

俗話說，人比人，氣死人。現在是狗比狗，還是氣死人！

就在倆婦人對譚素英冷嘲熱諷和奚落的時候，欠扁感到了無名火起，瞅著中年貴婦懷里的白色BJ犬嗚了一聲問道：“你就是雯雯？”

BJ犬伸出狗爪撩了一下垂搭在眼前的長毛，驚疑地問道：“咦？你認識我么？”

欠扁心里陰險地一笑，佯裝不動聲色地說道：“我跟歪歪是好兄弟?！?

“汪呀！”雯雯的狗眼霎間一亮，驚喜地叫道，“真的？！你可知道歪歪在哪兒？倫家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想見歪歪？那還不容易？”欠扁說著抬起狗腿，直接朝地上淅瀝瀝地撒了一泡狗尿，然后對雯雯說道，“你下來把尿舔干凈了，我就讓歪歪去找你！”

“啊咿~~你看你看！”中年貴婦單手捧著BJ犬，另一只手指著欠扁惡心道，“野狗就是這么邋遢，公共場所就這么隨地大小便了，真是不像話！”

“哎呀，三腿！”譚素英也覺得自己的狗太過分了，趕緊出言呵斥。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那中年貴婦懷中的白色長毛BJ犬掙扎著身體、腿一蹬，就從主人手里跳了下來，腿剛落地，就飛快地撲到那灘還冒著熱氣的尿漬旁，伸出舌頭歡快地舔了起來！

“啊——雯雯?。?！”中年貴婦當場發出了高分貝的尖叫聲，箭步上前一把揪住BJ犬的背毛拎起來，怒容滿面地對譚素英大罵道，“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讓自己的狗隨地大小便?。?！”

譚素英左右一看，見不少超市顧客圍攏了過來看熱鬧，便冷笑一聲說道：“野狗么，就是這么邋遢，沒辦法。誒不過——你剛才不是口口聲聲說，你的狗最愛干凈了，平時只吃牛奶和牛排嘛？現在怎么連狗尿也吃啊？嘖嘖嘖嘖，”

譚素英一邊搖頭一邊咂嘴道，“原來價值一萬多塊的名貴犬也不過如此，看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呀——”中年貴婦哪能受得了如此羞辱，當場惱羞成怒地狂叫一聲，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拎起BJ犬就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啪嗒！”

“汪哩！”

BJ犬被狠狠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地磚上，當場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在地上痛苦地掙扎了兩下站起身來，顫巍巍地想要往主人腳邊爬去。

可就在眾人一片竊竊私語和搖頭唏噓聲中，那中年貴婦像失去了理智般，抬起右腳發瘋地向BJ犬的身子踩蹬而去！

“去死?。。　薄巴袅?！”

“讓你吃狗尿?。?！”“汪哩！”

“不爭氣的狗東西！”“汪哩！”

“踩死你！”“嗚哩~~”

眼看雯雯在它主人無情殘忍的踩踏下慘聲哀嚎，欠扁只覺得一陣狗血涌腦，“汪嗚”狂吠一聲就沖上去，張開四肢撲到了雯雯的身上。

“三腿！”

譚素英驚叫一聲撐著拐杖趕過來。

“算了算了！別再虐待小動物了！”

“就是，狗能懂什么呀？”

“自己的狗哪能下這么重的手??？”

眾人也實在是看不過去了，紛紛勸阻或指責中年貴婦。

超市人員也及時趕過來，阻止中年貴婦繼續施暴。

中年貴婦兀自不解氣地怒哼一聲，不顧周圍異樣的目光，轉身拂袖而去。平庸少婦也抱著自己的松獅小跑離去。

“三腿，三腿你沒事吧？”譚素英費力地扶著拐杖彎下腰拉起欠扁，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欠扁則奮力地掙脫譚素英的手，趴伏在雯雯身邊汪汪急叫道：“雯雯，你怎么樣？”

雯雯虛弱無力地睜開眼睛，前腿一顫一顫地想要翻身爬起，狗嘴微微一張，嘴角便淌出了鮮紅的血液。

欠扁心頭大震，連忙一骨碌爬起，咬住了譚素英的褲腿使勁拉扯，狗眼里滿是惶急和救助之情。

譚素英不知其意地叫道：“三腿，你干嘛？”

還是旁邊圍觀的人看出了苗頭：“它在求你送那條狗去醫院吶！這狗還真是有情有義。”

就在欠扁心急如焚之際，譚素英卻為難地搖了搖頭嘆道：“三腿，隨它去吧，那是別人家的狗。再說了，我也沒錢給它醫治呀！”

“嗚——嗚——”欠扁喉嚨深處哀嘶著乞求，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可譚素英始終是無動于衷。

超市員工拿著清理工具走過來，沉痛地嘆了口氣說道：“活不成了，真是可憐。那女的真是沒人性吶！”

就在這時，只聽雯雯躺在地上虛弱地喚道：“歪歪……我想見……歪歪……”

欠扁狗鼻一酸，模糊著眼眶湊到雯雯耳邊低聲說道：“雯雯，別擔心，我這就帶你去找歪歪。”

說著，欠扁小心翼翼地叼起雯雯的背皮部位，瘸著腿默默地向超市出口走去，圍觀人群紛紛驚異低語著讓開了一條路。

“三腿，你去哪兒??？”譚素英急忙撐著拐杖從后追來，“快回來！回來呀！”

走出超市，欠扁使勁地繃緊了脖子肌肉銜穩了雯雯，撒開三條腿奮力奔跑起來。

雯雯，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兩行愧疚的滾燙狗淚在自責中迎風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