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不夜以外,衛道和不夜門一干人都站在二樓往下觀望著,花長老自然也在其列,仍一身黑衣戴著黑色帷帽不露形容,其余無關的客棧住客并不多,寥寥幾人而已,也都腦袋往外湊著看熱鬧。
李信朝著荊不夜望去,好片刻才吶問,“這位公子是……”
傅生朝著荊不夜招了招手,荊不夜便走了過來,定看著她,無聲詢問。
傅生只沖著他笑了一下,而后轉身對李信道,“在下荊不夜,你們要找的不夜門少主就是我!這是我的弟弟,他叫荊生!”
傅生想試試看荊不夜會不會拆穿她。
“兄弟?”李信將信將疑。
“那難道是姐妹?”
荊不夜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李信無以應答,又問,“那……二位公子是要同行嗎?”
“不行嗎?你們桃李莊難道辦不起兩個人的茶水?”她不相信任何人,無論是荊不夜、衛道還是花長老,她也非常不喜歡荊不夜的為人處事,但是她莫名覺得此時有荊不夜在身邊會比較安全。
“當然可以!”李信不僅無異議,甚至露出喜是,引身稍退,恭敬道,“二位公子請!”
桃李莊,這是個有著深厚根基的大門派,數百年歷史桃李滿天下,在武林中頗受萬人敬仰,他們的莊主有著比肩武林盟主的權威,是江湖上無論正邪都不敢貿然得罪的門派之一。
傅生和荊不夜分別上了轎子,蘆葦編成的轎簾放下,初升的紅日爬上山,光芒透過簾子斑駁落在身上,一如湖面波紋浮動……
傅生半垂著眼,神色很平靜,但她心下已經想了許多。
桃李莊是沖著不夜門少門主這個身份來的,而且荊不夜不過昨日黃昏才到,今日一大早就被人堵上門,此事……值得追究。
出小鎮不逾十里,只約莫半個時辰一行便停了下來,傅生和荊不夜走出轎,抬眼見到的是如桃李莊其名桃李芳菲的一座大院。
整座大院抱山而立,又得數棵天然巨木庇護,頗有氣勢。此時節,微風習習,落花如雨,鳥雀啾啾墻上啼,金光透過新枝綠葉泄落滿地,朗朗讀書聲入耳,恰一派欣欣向榮。
真是好地方!傅生在心中感慨道。
李信領著傅生和荊不夜進了書院,穿過了前院學生讀書的書堂,又經過幾道門才到了后院,再過了兩座亭才被領進了一間客廳。
李信先進去通傳,至此,傅生才又看了荊不夜一眼,荊不夜回視她,默默不語,傅生不禁微彎唇角。
荊不夜沒有回以微笑,反而微微皺眉,似無措不知如何應對,如此倒是惹得傅生唇角越上揚。
她忽然覺得,荊不夜這人吧……無趣得有趣!
正此時,李信再出現在二人面前,態度恭謹,“老莊主有請二位公子!”
傅生仍先行一步進了廳,并毫不尊禮地直視上位的那名老者。
此人自然就是李信口中的老莊主,須發皆白,活似個老神仙,看上去十分睿智又涵養高深。
那老莊主看到傅生的一瞬,目光滯住了。
難道他們見過? “不夜門荊不夜見過李老莊主?!备瞪幸庹f得很大聲。
李老莊主被驚回了神,嘆息道,“人老了,精神時常恍惚,失禮之處還請二位小友見諒。”
“那老莊主可要多注意休養,無關緊要的事還是別管太多了!”傅生面上含著笑,一副很客氣的模樣!
荊不夜不由得看向傅生,她這話里的不客氣讓他不太喜歡。
老莊主倒不以為意,“多謝小友關切。”
傅生微微一笑,不再多話。
“二位小友愿意賞臉,老朽十分高興?!崩罾锨f主一雙睿目在傅生和荊不夜之間巡過,目光微沉了沉,但不曾有過之前那樣的失態,抬了下手示意,“二位請坐吧。”
傅生和荊不夜依次坐下,接著傅生再次開了口——
“李老莊主名滿天下,肯邀約我這個初出茅廬的無名小輩,是在下的榮幸。只是老莊主開學傳教事務繁忙,我不敢多耽擱莊主大事,所以老莊主有話不妨對晚輩直言。”
李老莊主捋須一笑,“難得小公子這般直爽!”
傅生只笑不語。論繞彎子有誰繞得過桃李莊?桃李莊不是憑武功名動江湖,而是以治學而顯天下,他們才是這天下最會算計衡量的!
桃李滿天下,便是枝節根深遍天下。桃李一日風,江湖十年雨,桃李莊若一動,必是滿江湖風雨飄搖。江湖上誰都不敢輕易得罪桃李莊,可傅生不怕它。
李老莊主明顯地看了始終不說話的荊不夜一眼,而后才接著說到,“不夜門顯揚江湖也已有十數年,卻一直疏于與同道來往。近日老朽得知荊公子路過此地,便起了結交之心?!?
“我一個尚不問事的小輩如何能與老莊主結交?這是僭越了!”傅生道,“萬事還得有賴家師的意思!”
“老朽眼下便是想煩請小友帶句話給尊師!”
“前輩請賜教!”傅生一派從容不迫。
“我有酒一杯,請同天下飲。傾壺敬寒月,江川又風雨?!?
“晚輩記下了,一定會轉告家師!”這話里到底有何深意,傅生覺得該丟給荊不夜和他師傅去解。
李老莊主微笑頷首,好片刻后忽而嘆了一聲道,“老朽今日見二位小友如見故人,有一物想送給二位留作紀念!”
“如此,晚輩卻之不恭,先謝過!”
余下,李老莊主有意挽留二人做客,但被傅生婉拒,李老莊主不意強求,招來李信送二人離開了客廳。
李信將傅生和荊不夜送至莊外,卻說讓二人稍候,他急急回轉,再回了客廳。
“莊主?”
老莊主睜開昏睡似的雙眼,看著李信問,“你看到他們是不是想起了往事??”
李信點頭,道,“竟如往昔重現?!?
老莊主輕點頭,靜默了良久,而后緩緩悠悠地輕嘆,“湖面不當起浪!”
此時,一年輕書生雙手奉著兩根卷軸而來,躬身一禮,“老莊主,東西按您吩咐取來了?!?
李信上來,將卷軸的系繩抽開,而后樹上分雙手各拿一軸,嘩啦一聲展開——
那是兩張畫像,一男一女,老莊主抬眼輕瞥一眼后便擺了擺手,“交給門外的二位小公子!”
“是!”
年輕書生收回卷軸再躬身退出,而后穿過廊亭院門,來到荊不夜和傅生面前,將手中之物奉上道,“這是老莊主吩咐贈與二位公子的禮物?!?
傅生和荊不夜依約分別取了其中一個,同道了一聲,“多謝?!?
書生行了一禮,不是武林人士的用禮,而是書生的禮節,禮畢轉身回了內院,不作絲毫停留。
從落腳的輕重和吐息可以分辨出這人是個確確實實的書生而已,一點武功都不會。桃李莊主文治武輔,但專文廢武的例子卻也不多,但這人明顯是一例。
傅生和荊不夜尚未能交談,李信已領了轎夫和兩頂轎子來,將傅生和荊不夜請上了轎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