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貝貝一進(jìn)門就惹得顧家老太太一聲驚呼：“貝貝，你怎么全淋濕了啊？”

說著老太太從沙發(fā)上起身趕到顧貝貝身邊，雙手摸了摸她身上的校服，又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心疼地責(zé)備道：“你這傻孩子，怎么帶了傘還把自己淋濕了啊？”

顧貝貝一直半低著頭也不說話，收好傘就要進(jìn)房間。

老太太一把拉住她的手：“貝貝，你怎么了？你眼睛怎么這么紅？你是哭了？”

顧貝貝：“……”

老太太：“告訴奶奶誰欺負(fù)你了？我找他說理去！”

顧貝貝搖搖頭。

老太太：“你別不說話，抬頭看著奶奶。告訴奶奶誰欺負(fù)你了？我倒是要看看誰欺負(fù)我孫女！”

顧貝貝還是搖頭：“奶奶我沒事……我只是被風(fēng)吹著眼睛了。”

老太太怎會相信顧貝貝的話，但是她不肯說老人家也只能看著著急。這孩子性子倔，不肯說的話就是打死也不會說半個字。

李夢君看著顧貝貝，眸光輕閃。

她見慣了顧貝貝任性的模樣，這會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頭一次見。

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奶奶，沒人敢欺負(fù)姐姐的，姐姐的眼睛紅了一定是沙子不聽話跑進(jìn)去了。”顧盼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要是誰欺負(fù)姐姐，姐姐一定會打回去，才不會哭鼻子。”

在七歲的顧盼心里，在外沒有人能欺負(fù)得了顧貝貝。他見過顧貝貝強(qiáng)悍的樣子，像威風(fēng)凜凜的老虎。

李夢君小聲開口道：“你知道什么，玩你的玩具。”

顧盼嘟了嘟嘴。

顧貝貝這才注意到客廳里另外的兩個人：李夢君和顧盼。

她神色微變，背過身擦了擦眼睛。很快，她又轉(zhuǎn)過身，聲音已經(jīng)聽不出半分異常。

“奶奶，沒人欺負(fù)我啦，是雨太大了，都飄進(jìn)我眼睛里，我自己用手擦了幾次就這個樣子了。”說著顧貝貝還調(diào)皮地做了個鬼臉。

老太太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顧貝貝：“哎呦，是真的啦！您看窗外的雨是不是一個勁往下潑呢。”

老太太：“今天的雨是大了些。可你怎么把自己全淋濕了？你不是坐公交車回來的么？”

顧貝貝：“下車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傘被風(fēng)吹跑了，就撿個傘的功夫衣服頭發(fā)全淋濕了。”

老太太：“你呀，就是這樣不小心。趕緊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去，小心感冒。洗完澡記得喝杯板藍(lán)根，聽話。”

“知道啦！”顧貝貝點點頭，對老太太笑了笑轉(zhuǎn)身進(jìn)房間。老太太見顧貝貝笑了才放寬心。

顧貝貝關(guān)上門，臉上的笑容就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難過。

她想媽媽了。在七歲那年，她就永遠(yuǎn)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媽媽。

在寵物店的時候，她看見雪白的小團(tuán)子和它媽媽緊緊地相依相偎，又看見狗媽媽眼中帶淚地看著她，似乎在無聲地祈求她不要帶走它的孩子。

從老板娘口里得知，這只狗媽媽已經(jīng)和好幾個孩子骨肉分離。

那個瞬間，顧貝貝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就被狠狠劃了一刀。當(dāng)她伸手去觸摸小團(tuán)子的時候，心里已經(jīng)做了一個決定。

她沒有帶走狗媽媽最后的孩子，她說了謊。

離開寵物店，顧貝貝一路失魂落魄地步行回家，傾盆大雨淋濕了她全身。

“嘩啦！”

客廳里，顧盼好不容易搭的積木房子忽然失去平衡倒下，形狀各異顏色各異的積木散落了一地。小家伙不依，嘟著嘴吧嚷嚷著：“討厭討厭，就差一點點就成功了！這個積木房子怎么那么難啊。”

顧盼的聲音打擾到了李夢君看電視的興致，她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說道：“你每次都差一點怪得了誰？”

顧盼不服氣：“那是二姐不肯幫我，二姐幫我的話我早就成功了呀。”

李夢君：“我憑什么要幫你？又不是我非要你玩積木。”

顧盼：“你是我二姐啊，你幫幫我又怎么了？姐姐不應(yīng)該都寵著弟弟么？小欣欣說，她姐姐還會抱著她睡覺，二姐你從來都沒有抱過我。”

顧盼的小嘴翹得高高的。

李夢君不為所動：“那是別人家的姐姐，你要是稀罕就去認(rèn)別人家的姐姐。再說，你不是每晚都有媽媽抱你么？還要我這個姐姐干什么。”

顧盼：“我不管！反正我今天要搭好這個房子，二姐你要幫我一起搭！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告訴媽媽你欺負(fù)我，媽媽一定會批評你。”

李夢君心尖突然被扎了一下，她冷著臉說：“你盡管去說好了，我無所謂，反正你才是她的心肝寶貝，無論你說什么她都信。”

顧盼還聽不懂李夢君這番話的深意。

他見二姐不答應(yīng)，眼睛一轉(zhuǎn)決定耍賴。他起身走到李夢君身邊，不依不饒地?fù)u晃著她的手臂：“二姐，你就幫我嘛！又不會浪費你很多時間。你幫我的話就能很快成了，好不好嘛。”

李夢君面無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不好！你很吵，打擾到我看電視了。”

顧盼不肯輕易放棄，又纏了上去：“二姐二姐，幫幫我嘛！你幫我的話，我就讓媽媽給你買漂亮的裙子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讓媽媽給你買！”

七歲的顧盼只想讓二姐幫自己搭積木。他的認(rèn)知里，只要給二姐買喜歡的東西，二姐一高興了就會幫他。就像每次顧貝貝不高興了，爸爸就會給顧貝貝買喜歡的東西哄她。

可是小小的他不知道，這番話聽在十五歲的李夢君耳里卻是另一番滋味。

青春期的女孩子，內(nèi)心原本就比較敏感。

“什么叫做你讓媽媽買裙子給我？意思就是說，我需要的東西還得經(jīng)過你的同意？”她漲紅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怒氣，眼睛狠狠地瞪著顧盼。

顧盼被李夢君的眼神嚇了一跳，他還沒有意識到二姐生氣為哪般，有點怯怯地問道：“二姐，你怎么了？你別這樣，盼盼害怕……”

“既然害怕那你還拉著我的手做什么？你放開！”李夢君一把推開顧盼，手里的零食也灑了一地。

顧盼原本就被嚇到了，李夢君這么一推他順勢就摔在了地上。

“好痛！二姐你欺負(fù)我……媽媽……二姐欺負(fù)我……”顧盼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顧盼的哭聲讓李夢君不勝其煩，她輕喝道：“你別哭了！是你自己纏著我的，也是你自己沒站穩(wěn)才摔倒的。”

顧盼的哭聲很快就引來了在廚房做飯的李米。

李米急沖沖地跑進(jìn)客廳，看見顧盼坐在地上大哭，連忙心疼地向前把兒子抱在懷里。

她看著李夢君有點責(zé)備地問道：“君君，弟弟怎么哭了？他坐在地上哭你這個做姐姐的也不知道哄哄？”

顧盼在李米懷里哭得更大聲了。

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臂緊緊抱著媽媽的脖子，抽抽嗒嗒地說道：“媽媽，剛剛是二姐欺負(fù)我，我不要喜歡二姐了。”

李米一聽便轉(zhuǎn)頭問道：“怎么回事？你都多大的人了，弟弟還那么小，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李夢君一改剛才的怒氣，有點委屈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欺負(fù)他，剛剛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剛才只是沒有答應(yīng)幫他搭積木房子他就鬧騰開了。不信你問問他，是不是他鬧著要我?guī)退！?

李米：“真的是這樣？”

顧盼聽著二姐的話眨巴著眼睛想了想，然后點了點頭。的確是他要二姐幫忙搭積木房子，可是他總覺得有點怪怪的。至于到底哪里有點不對勁，他也想不明白。

李夢君：“看吧，就是這樣，我哪里敢欺負(fù)他。”

李米：“既然弟弟讓你幫忙搭積木你就幫幫他。你是姐姐，多遷就一下弟弟也是應(yīng)該的。”

頓了頓她又對女兒道：“剛才是媽媽太心急，說話重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李夢君眼底掠過什么，輕輕點頭：“知道了。”

“嗯，還是君君懂事。”李米欣慰地笑了笑。

見女兒這么懂事李米自然高興。顧貝貝和自己不親她認(rèn)了，顧貝貝和自己的兒子女兒不親她也認(rèn)了，畢竟她勉強(qiáng)不來。可是她不希望看到，自己親生的兩個孩子之間產(chǎn)生什么隔閡，她希望姐姐和弟弟相親相愛一輩子。

這是所有母親的心愿。

身為媽媽，她不是沒有覺察到女兒這幾年來的變化。越來越沉默寡言是青春期孩子的一種特性，她試圖干預(yù)過，效果卻適得其反。

女兒和媽媽之間的話越來越少，她再也沒體會過女兒小時候?qū)ψ约旱哪欠菀蕾嚕睦砺洳钍沟美蠲椎母星榧颖锻蹲⒃趦鹤宇櫯紊砩稀?

李夢君：“那我去收拾一下地板。”

零食灑了一地。

李米看著女兒落寞的神色不禁有點愧疚，她最近好像都沒有好好關(guān)心過女兒。

心里一動，李米說道：“對了君君，你上次不是說想換個新書包么，媽媽過兩天就給你買一個新的，買你最喜歡的粉色。”

李夢君背影一頓，沒有回頭：“謝謝媽媽。”

清理好地面后，李夢君去陽臺澆花。

兩年前，她在陽臺種了一大片花草，這些花草她一直精心照料著。

花還沒澆完，她就紅了眼。

到底什么時候媽媽才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十五歲的她，不再是那個喜歡粉色的七歲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