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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章九章(上) 曹孟德棒殺狂徒

熹平三年(公元174年)五月洛陽

尚書右丞司馬防憋了一肚子氣。

本來到選部曹任職是件好事,用心做兩年差事外放做個郡守或在京兆當(dāng)個官前程是不錯的;可如今司馬防偏偏遇上了個不著四六的上司。

眾所周知選部尚書梁鵠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人,每天早晨把公務(wù)文書往桌上一攤來一句:“你們看著辦吧!”他就了事啦,然后就找個清靜地方練他的書法去了。剛開始司馬防作為他的副手還硬著頭皮辦差,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些差事件件都辦不下來。選部曹掌管著二千石以下官員和孝廉的任免和升降,這官員任命的部門歷來多恩多怨,今天三公下個條子要用某人某人、明天宦官托了人情要升某人某人、皇上太后還時不時指定要某人擔(dān)任某個職位,人可多得是,但官兒卻是有限的,顧東顧不了西。司馬防一個小小的尚書右丞哪頭也開罪不起,差事左思右想下不了決斷,去請示梁鵠又還是那句“你看著辦吧!”這差事真是沒法兒干了。司馬防有心不干了可又沒地方去,橫下心上書彈劾梁鵠還告不動!原來這梁鵠雖然占著茅坑不拉屎卻因?yàn)閷懙靡皇趾米诸H受人好評,連皇上都很賞識,公卿以下大臣也紛紛求字求匾,這樣一來他人緣走得還特別好。辦差辦不來、辭職辭不了、告狀告不動,司馬防是進(jìn)不成退不成,光剩下憋氣了。

半年前沛國掀出了大案,沛相師遷檢舉本郡不法,后來不知怎么得罪了王甫,師遷反而自己壞了身家性命,事后王甫竟非要他兒子王吉當(dāng)沛相。司馬防頂了一陣知道招惹不起只得照辦,誰料這個王吉上任不到一個月就斷出六起大案,有罪的、沒罪的、不法的、違例的殺了百十多口子,還碎尸街頭、株連九族、挫骨攘灰、懸首城門,殘忍血腥到了極點(diǎn)。朝野上下一片嘩然不說,還弄得司馬防跟著王甫、梁鵠一起挨罵,這使得他越發(fā)壓不住火了。

這個早晨本就十分燥熱,司馬防心情又非常不好,他悶坐在位子上瞅著案前的公文和宦官、貴胄、公卿托人情的帛書簡直要坐不住了。他用力拍了拍腦袋、閉上眼默念自己的名字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和下來,然后強(qiáng)打精神開始參閱公文和這些書簡。

取過公文來,頭一檔就是新任太尉段熲為度遼營軍司馬周慎求升職的事。這個段熲自擔(dān)任太尉以來已經(jīng)是第三次為老部下說人情了,先是田晏,然后是夏育,現(xiàn)在又輪到周慎了。前年段熲因?yàn)榇笏敛稓⑻珜W(xué)生已經(jīng)弄得臭名遠(yuǎn)揚(yáng),如今還不知收斂,一個勁兒保舉親信私人;更何況這個周慎前不久已經(jīng)升為中郎將了,難道還要讓他當(dāng)將軍不成?司馬防有心駁了,細(xì)一琢磨非但段熲惹不起,段熲還勾著王甫呢,是萬萬開罪不起的;可要是隨了他的心愿自己挨罵不說以后段熲難免還有這樣的事。究竟該怎么辦?司馬防合計(jì)了半天還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這公文放到一邊待定。

拿起第二件公事卻是王甫關(guān)于勃海郡官員的指派書。自從勃海王死后,勃海改國為郡,要重新選派官吏。朝廷的公議還沒下來,王甫先送來一大串名單都是親信故友,甚至連誰當(dāng)什么縣令、誰任功曹大吏都擬好了。可是皇上明明叫呂強(qiáng)傳話要公正選任、挑清廉正派的官員去擔(dān)當(dāng),說不定皇上以后還會干問此事。如何是好?司馬防一頭霧水,把公文丟在了一邊。

第三件是司徒袁隗為子侄為官的事發(fā)來的“書面意見”,句句話就像軟刀子一般。哪兒有那么多又閑又美的好差事?怎么安排得過來!難道都給他們袁家人不成?想不給他面子還不成,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朝野,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司馬防淹死!沒法兒辦!

拿起第四件公事一看更棘手!是大鴻臚曹嵩為兒子曹操當(dāng)官托來的人情。要是別人倒也罷了,這曹操的事最不好插手的。曹操剛剛被舉為孝廉就從沛國蹦出個什么桓邵告他為爭一歌伎打死人命,又逢那個酷吏王吉上任還真就立案了;后來不知怎么此案又不了了之。其實(shí)明擺著,曹嵩和王甫本是一黨,大水沖了龍王廟,所以這官司也甭打了。可是這么一鬧弄得家喻戶曉朝野盡知還怎么給曹操安排體面的職位呢?那曹嵩不僅不知收斂還獅子大開口要讓兒子當(dāng)洛陽令!這臉可真大,兒子捅了漏子還要讓他當(dāng)天下第一縣的縣令。給還是不給呢?官司是他們自己鬧出來的,惡劣影響也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的,如今又是他們腆著臉來要官,天底下的道理和好事都叫他們占盡了!漂亮話說了一大車,還不知道這個曹操是什么貨色呢!

司馬防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感到天旋地轉(zhuǎn)的,望著桌案上成堆的公文感覺所有的文書上都密密麻麻寫滿了“恩怨”二字,是那么的刺眼刺心!他忙了這半天連一件公務(wù)都沒辦下來卻早已累得渾身大汗頭昏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坐在不遠(yuǎn)處的梁鵠這位大尚書正坐在那兒練他的書法,跟沒事兒人一樣!

“梁大人……”

梁鵠恐怕是一門心思都在寫的字上面根本沒聽到司馬防的呼喚。

“尚書大人!”司馬防終于忍不住了,他提高了嗓門,“這兒有幾件公文,請您過目。”

“哦?”梁鵠連頭也不抬一下,“什么公文呀?我不是說了叫你看著辦嘛!我這兒忙著哩!手頭這是張讓求我寫的字,后面還有一堆呢!袁大人要我寫一卷《尚書?洪范》收藏,永樂太后也叫我寫一副字給她侄子董重,還有楊司徒和曹大人的,他們可等了半個多月了。另外老張奐雖然辭了官,但雅興也不減,來信叫我抄一卷……”

“大人!”司馬防聽不下去了,“這幾件差事一定要您親自拿個主意!”

“什么事呀?你看著辦吧!”

“看著辦!看著辦!我可得辦得了!”司馬防真是氣瘋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喊著,竟把滿案子的公文信箋都狠狠推倒了地上。他這么一折騰滿屋的掾?qū)佟舳紘樀靡汇叮尞惖乜粗@位平日里溫文爾雅的上司。

“都看什么?”梁鵠這才放下筆,“你們都出去,我有些話要和司馬大人單獨(dú)談。”

等滿屋的官屬都退了出去,司馬防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抱著腦袋低聲解釋道:“抱歉!我實(shí)在是孟浪了!其實(shí)……大人……我實(shí)在……實(shí)在是無能為力,我辦不下這些差事了。”

“那怎么辦呢?”梁鵠打了個哈欠依舊是面無表情。

“請尚書大人您給個示下,應(yīng)該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得寫好這些字。”

司馬防見他依然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打心眼兒里膩味透了:“大人既然不知如何辦理,為何還不想想辦法,干點(diǎn)兒正事兒?”

“這就是正事兒!”梁鵠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斬釘截鐵,這反倒把司馬防嚇住了,“司馬老弟,你以為我就辦得了這些公務(wù)嗎?”

“那……”司馬防低下了頭。

“實(shí)話告訴你,這些事就算是周公在世、管仲復(fù)生也辦不下來!”梁鵠無奈地?fù)u了搖頭,“天底下的事本來就沒有人人都滿意的道理,況且現(xiàn)今朝廷風(fēng)氣不正黨羽繁雜,根本就理不清頭緒!”

“所以……”

“所以我才叫你隨便辦呀!”

“可是……”

“你甭?lián)模∧阋粋€四百石的小小尚書右丞誰還能和你過不去?他們才不拿金碗碰你這瓦罐子呢!他們就是有怨氣也得沖我發(fā)、有箭也得往我身上射呀!”說到這兒梁鵠摸了摸額頭嘆了口氣,“所以我只有把公事交給你,我好有時間給這些大人物寫字盡量叫他們高興。這樣?xùn)|邊有人放冷箭咱到西邊找人保咱,等西邊翻了船咱再到東邊躲避。人事安排中有人失望總得有人高興吧!咱們就和他們來回周旋,無論如何不翻船也就成了!”

司馬防聽了這些出自肺腑的話真是如夢方醒,霎時間他意識到梁鵠比自己想象的高明萬倍。

“司馬老弟!你也干了這么長時間了,怎么還沒參透這點(diǎn)子道理呢?你人品不錯,勇于任事,又不輕易多言,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其實(shí)你不用多想,只管隨你的心情去做,有了麻煩由我去頂,咱們就這么一里一外,兩年下來我保你當(dāng)個京兆尹!”

“這……我真是慚愧!”司馬防一臉慚愧地俯下身去撿滿地的公文,“沒想到大人有這么多苦衷,誤解了您的用心。”

“老弟見外啦!不瞞你說,有時候我都想把這些字都撕了、燒了……可是不行呀!要不是還能寫點(diǎn)子好字,像我這樣沒根基門戶的早被貶出京師了!如今這世道,有什么辦法呢?”梁鵠顯得格外疲勞。

“您說的是呀……”司馬防也沉默了。

“老弟!別耽誤工夫啦!咱們都是掛上車的牲口,一刻也不能歇呀!”

“是……”司馬防聽著他這個比喻笑了,“那么……就給周慎個雜號將軍,行嗎?”

“行!”

“那勃海郡官員待選,王甫的人不用行嗎?”

“成!”

“袁基、袁遺升調(diào)一等,其他袁氏族人不予官職,可以嗎?”

“可以。”

“至于曹操這一件,”司馬防頓了一下,“如果讓他擔(dān)任洛陽令也太顯眼了,但是要外放縣令使他們父子分開……又似乎不近乎人情,畢竟曹嵩的人情托到大人這兒了。”

“那依你之見呢?”

“就先讓曹操當(dāng)個洛陽北部尉吧!”

“沒問題……你就看著辦吧!”說著梁鵠又提起筆來繼續(xù)寫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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