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雄心的墳墓

沒想到剛聽說這人名字，半小時后就見到了。

余未了和余情兒是雙胞胎，知道長得很像，但沒想到會這么像。

他俊秀得有幾分女氣，膚白，眼梢上吊，是屬于討女生喜歡，但男生都會嗤之以鼻的容貌。

“陳楚？”余未了見他愣住，一個翻身把他掀開，手里的燈被砸壞，四下一片漆黑。

他勁頭很大，站起來之后比余情兒高十厘米。

陳楚后撤站穩，眉頭緊皺。

余未了抬起那只完好的手，將一把飛刀甩出去，陳楚借著湮世號皸裂涂料發出的一點微光，看見刀鋒折射的寒芒，瞬間側身躲過。

“這個反應速度……”余未了瞇起眼睛，“至少得有60分啊。”

“那這個呢？”陳楚冷哼一聲。

一擊拳風從暗中襲來，正中余未了腹部，厚厚的機甲駕駛服當即凹陷，他活生生被逼退兩步，踉蹌著才站穩。

好在他還穿著機甲駕駛服，這一拳沒造成什么實際傷害。

但下一波連招緊跟而至，扼頸、扣眼、掃腿，最后往腹部一擊強踢，這下可比之前那拳重不少。

余未了被他先發制人，手腕折了，處處被動，但還是在防護服的保護下滴水不漏。

“這……也就勉強70分吧。”雖然嘴硬，但他心里還是有些震蕩。

這里可是黑暗之中。

最多有一點點湮世號的熒光，正常人連面前站了個什么東西都看不清，更別提陳楚才剛進來，要過幾分鐘才能適應黑暗。

他似乎有種超常的戰斗直覺，不太需要視力輔助就能壓制住敵人。

他最開始躲避飛刀，簡直堪稱驚艷！

余未了雖說是被他先手了，受了點傷，但好歹是基地的“王牌機師”。

照常來講，在他手腕受傷的情況下，再來三五個普通機師也沒法對他造成傷害。

可陳楚完全是壓制著他打的。

“砰！”

“什么玩意兒……”余未了正想著，突然前額一陣劇痛，眼前發黑，耳邊嗡嗡直響。

他定睛一看，陳楚這人怎么隨身還帶了個扳手！？

“別動手！”余未了站起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把手舉過頭，表示自己沒有威脅，“別、別別打了，再打腦殼壞了！”

說了幾句話，陳楚又感覺到他和余情兒不同。

他滿臉都是憨實，不像余情兒那么多花花腸子。

“我知道你，你是湮世號的機師對吧？”余未了手腕折了，舉著有點搞笑。

“你是……”陳楚皺眉。

余未了老老實實招來：“余未了。內務司進駐，把基地上上下下都盤查了一遍，總參謀長怕他們查到湮世號，所以派我來掩護你轉移。”

“掩護轉移？”

“嗯，參謀長讓我在安全點等，他說你一定會來的。”

余情兒姐弟都是葉嘉許一手提拔的親信，也是這個基地里為數不多知道湮世號存在的人。

上次候補機師競速，就是余情兒全程跟在后頭。

眼下余情兒正在接受調查，所以就由余未了來護送轉移。

陳楚略一思籌：“你別上機甲，駕駛應急艦在海面五公里內徘徊就行。”

他還是提防著一手。

余未了畢竟馬上要晉升特級機師了，實力不容小覷，雖然近戰表現一般，但難保與機甲配合度高。萬一他有問題，還真不好應對。

“你知道其他安全點在哪兒嗎？”陳楚又試探道。

“知道。”余未了挺了挺胸，自豪地說，“參謀長全告訴我了。在你來之前，一直是我護送湮世號進行轉移。”

他把所有安全點一一道來。

這下陳楚更放心些。

他給余未了正了骨，把湮世號腳邊的一堆繩繩帶帶丟開。

“我看你半天不來，還覺得是參謀長錯判了，你其實沒那么聰明。”余未了撓撓頭，“我都準備給它系繩子，直接拖走了。”

陳楚瞥了他一眼，悶聲繼續收拾。

余未了：“看來你確實挺聰明。難怪我姐老是提起你，說你最厲害的不是駕駛機甲，而是大局觀，可惜在這小破島上派不上用處。她說你早晚要回帝都干大事兒的。”

陳楚被他叨叨得耳朵疼。

余未了碎碎念：“你駕駛機甲怎么樣？我姐說你是科班出身，跟我這種半道出家的不一樣，你操作機甲是講策略，講科學，有算計的。”

“唉對了，你怎么沒考級啊？”

陳楚一把扔下扳手：“你有空站著說話，就不能來幫幫忙嗎？”

余未了訕訕地應了一聲，連忙幫著收拾。

“唉，你為什么沒考級啊？”他又忍不住問。

陳楚淡淡地回答：“評級需要戰功，我那時候在學校里沒出去過，所以一直沒有立過戰功。”

“實戰演練也不參加嗎？”

“參加，只是不上戰場。”陳楚又皺眉。

“為什么？”

陳楚微頓。

為什么？

因為他的“資助人”不希望他去危險的地方，所以軍事學院從不給他安排上戰場。他在校期間的榮譽多得數不勝數，一般教授、學生也不會因為這點實踐經驗否認他的優秀。

但陳楚自己心里不舒服。

他最開始也想過要上戰場。

他的家人，他的故土，都是被怪物毀滅的。他學習機甲駕駛，本來就是為了上戰場殺敵。

但是他每次提起“前線”、“戰爭”之類的事情，涅夢緹絲就開始泫然欲泣，好像他說了什么傷害她的話似的。

她惡毒如蛇蝎，天真如孩童，也嬌弱如金絲雀。

她飲的是露，餐的是風，一雙玉足從不履地。她不食人間煙火，所以身體里流的每一滴血都是甜蜜的，嘗不出苦味。

“為什么人類不能與動物和諧共處呢？”她會微微仰著臉，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盯著陳楚。

是的，她堅持稱那些怪物為“動物”。

“我不喜歡殺戮。”

她一遍遍訴說，陳楚也一次次聽了進去。

到最后，他被發配到邊遠基地當一名維修工的時候，那股熱血終于徹底平靜。

——假如沒有湮世號的話。

陳楚起身道：“好了，準備出發。你得離開這附近，湮世號啟動時會釋放沖擊波。”

余未了點點頭，轉身跑開。

陳楚面對著湮世號，剛才回憶中閃過的一切仿佛還在眼前。

他朝著湮世鞠了個躬。

“總之……很感謝你。”他看著地面上折射出璀璨銀光，“救我的命也好，帶我走出雄心的墳墓也好……”

核動力反應爐正在轟鳴，耳邊都是湮世號震耳欲聾的“心跳”。

她的熱力在灼燒著他的血。

“湮世，正在啟動。”冰冷中壓抑著一絲狂躁的機械音響起，“請機師盡快進艙。”